这第一个病人不是别人,正是隔壁的那团长家的孩子——迟迟。
迟迟已经三个半月了,但是连着两天都腹胀,吃奶吐奶。
到了晚上还整宿整宿的哭,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苗红云和那团长两口子,愁得白头发都快出来了。
小孩儿还不同于大人,矜贵得很,又不敢乱用药。
这不,隔壁诊所一开,苗红云和那老太太就抱着孩子过来了。
姜父和周奶奶听完,就把孩子从襁褓里面解开了,露出了小肚子,那小肚子鼓胀得跟皮球一个。
这一看,姜父没动弹,倒是周奶奶下意识地摸了下孩子肚子,又拍了下,“几天没上厕所了?”
“两天了。”
周奶奶眉头渐渐松开,双手在孩子肚脐两侧的天枢穴位,揉了约莫着三分钟左右。
接着,手往上划过去,在肚脐上方四寸中脘穴地,又力度不轻不重地揉了五分钟。
揉着揉着,孩子突然放了一个响亮的屁,那屁还是嘟嘟噜噜,绵延了好长时间。
空气中突然安静了下来,接着传来了一股臭味。
周奶奶也不嫌弃,直接又蜷着手指,轻轻地敲了敲迟迟的小肚子。
这一次的声音不再像之前熟西瓜一样,反而声音轻了几分,落到实地的感觉。
她语气慈祥,“好了,把孩子抱回去就可以了,每天记住吃完奶半个小时以后。
就按照我这个法子,给孩子顺顺气就好了。”
苗红云和那老太太对视了一眼,有些意外,“就这样?”
连药也没开,针也没扎。
这就好了?
“你看孩子肚子都下去了一些,你们回去在这样顺气几次,基本就好了。”
苗红云忙道谢,等道完谢,又问给多少诊费。
周奶奶摆摆手,“这有什么好给诊费的,就是一个简单的推拿。”
“不用钱。”
苗红云哪里肯呢,临走的时候,往桌子上放了一块钱,抱着孩子就赶紧离开。
生怕周奶奶跟了上来。
等她们一走。
周奶奶看着那桌子上的一块钱,不由得愣了下,“这都多少年了,我——”竟然还能在收到诊费。
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姜父笑了笑,“孩子你看的病,干娘,这诊费你可要收着。”
一块钱,不管是对于姜父,还是对于周奶奶来说,都不在乎。
可是,这钱的来路不一样,对于周奶奶的意义也不一样。
那是在她停止从医多年后,挣来的第一笔诊费。
周奶奶突然就沉默了下去,看着那一块钱,静静发呆。
姜父也悄悄地退出去,而周爷爷也是一样。
大家把空间都留给了周奶奶。
姜舒兰还有些担忧,周爷爷却说,“让她一个人待一会。”
从医一辈子的老大夫了,因为各种原因,被迫退休养老,再次来到一线给病人看病。
至于是什么心情,可能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姜舒兰嗯了一声,等了好一会,瞧着周奶奶没了事,释然的出来后。
这才去司务长办公室找他,准备拿一下近期的销售数据。
姜舒兰来的也巧,刚敲完门,罗玉秋就从办公室出来了,她生得漂亮,五官明艳大气。
她没穿平日的白大褂儿,而是穿着一身薄荷绿的确良长裙,越发显得身材高挑,光彩照人。
连带着那乱糟糟的办公室,好像也因为她,变得亮堂堂了几分。
姜舒兰愣了下,有些意外,“罗大夫。”
罗玉秋微微一笑,“舒兰,你来找司务长?”
姜舒兰嗯了一声,“来核对下近期的单子。”
说完,有些欲言又止,罗玉秋伸手点了点姜舒兰的额头。
“好了,知道你好奇,等你忙完,到卫生室找我,我就告诉你。”
态度落落大方,不带任何隐瞒。
姜舒兰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目送着罗玉秋离开后,她这才跟着进了司务长办公室。
一进去,就见到司务长抱着一个大搪瓷缸,一阵猛灌水。
“不对劲。”
平日这人不是这样的。
见到姜舒兰进来,司务长有些不自在,比起罗玉秋,他似乎道行浅了一些。
“舒兰,你来了。”
他极为不自在的扯了扯衣领子。
姜舒兰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她没把罗玉秋给牵扯进来。
只是,像是平日一样,很随意的一句发问。
却让司务长顿时满头大汗,“没事。”
接着,蹩脚的转移话题,“你来找我什么事情?”
显然不想在之前那个话题上多聊天。
姜舒兰看着他片刻,也没在继续追究下去,而是摊手。
“最近一周的发货订单和首都以及西北基地的销售数据给我下。”
“我就知道。”
提起正事,司务长似乎紧张都淡了几分。
他拉开抽屉,迅速把所有的单据和报表,一股脑的递给了姜舒兰。
“都在这里了。”
“你先看,我出去、我出去透口气。”
姜舒兰嗯了一声,目送着司务长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过,人都走了,她也没在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就着旁边的办公桌,拉开椅子,迅速的翻看数据起来。
不得不说,这些数据才是最直观的东西。
可以告诉她,哪些东西卖的好,哪些东西卖的不好。
全部都显而易见。
姜舒兰明显感觉到,进入冬月后,首都那边的海产品销量,明显增加了不少。
甚至,超过了往日的罐头销量。
她拿着一支沾满了红墨水的钢笔,在海带,紫菜,咸鱼这三个产品上面,画了三个圈出来。
盯着片刻,随即又列出第四个,鲜虾皮。
鲜虾皮是后面才上的新货,在当地,这种小虾皮都没啥人吃。
最多孩子们抓一把当零食吃,大人们嫌弃虾皮没肉,每次捞起来以后,认为占网子,又给放了回去。
但是舒兰觉得紫菜和海带既然能卖得好。
这种鲜虾皮应该也不错,她就尝试让海货厂收购了一批虾皮,果然。
最新的数据显示过来,虾皮几乎被卖光了,虽然虾皮的量连紫菜的三分之一都没有,但是却销售一空。
首都是有不少有钱人,但是不得不承认,这种普通老百姓还是多的。
大的对虾舍不得买,买一些虾皮回去做汤,还是舍得的。
姜舒兰一目十行,看完所有的海货数据,便在硬壳笔记本上写下,“下批货,增加海岛和紫菜咸鱼,虾皮的收购量,最少增加一倍。”
因为下个月是过年了,老祖宗传下来的习性,辛苦劳累了一年,就指望过年能吃点好吃的。
接着,又看了下罐头,罐头的销货量已经进入了一个平缓期。
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
姜舒兰想到年底首都各大厂子的订单,以及市场上的销量,均会翻倍。
便加了一句,罐头产量先增加二分之一。
至于,果脯这种最少也增加二分之一,最后的脱水蔬菜厂,姜舒兰拿不定注意,因为这些蔬菜最后运送的地方,都是属于自己人了。
不是西北基地,就是沙漠边疆,再或者是自己部队演练出战的时候,自己都消化了。
姜舒兰把脱水蔬菜厂打了个问号的状态。
最后,则是看向果醋和果酒,因为她之前调整了下销售方案,所以,西北基地的果醋,以及首都的果酒,都销量不错。
只是,西北基地到底是受众少,基数少,所以销量有限。
只能说,勉强维持收入,能够让黎丽梅那边正常运行,但是想发财几乎不太可能。
最后,姜舒兰看了下果酒的销量,临近年关,果酒的销量也比之前好了不少,就是不知道年底的时候,能不能销量翻倍了。
想了想,姜舒兰觉得有备无患,在果酒上面增加了一倍的产量。
果酒不怕放,放的越久,越有劲儿,越有味道。
等看完这所有数据后,姜舒兰列了一个总结出来,一式两份,一份交给了司务长。
司务长三两下看完后,他拧眉,“你点出的海货增加一倍,会不会太多了?”
这些干海货不能放太久,放太久容易变味,也容易变质。
到时候卖不出去,全部都砸手里了。
姜舒兰摇头,“你放心,增加一倍,只会少不会多。”
“你忘记了,我们国家人的习性,辛辛苦苦一年,到了年底备年货起来,可不手软。”
说个不好听的,就指望过年这几天慰劳下辛苦一年的家人,这个还真不会太节省。
这——
司务长想了想,“那就按照你说的来,我让人吩咐下去,这个月加大捕捞的业务,增加采货量。”
姜舒兰嗯了一声,“剩下的你照着单子来就行了,另外脱水蔬菜厂一直是你负责的,我就没提建议,你自己看着来就好了。”
司务长翻到单子最后,他点点头,“脱水蔬菜年底也要增加,咱们部队都加餐,西北基地和边疆那边自然也要加餐的。”
说到这里。
司务长叹了口气,“咱们这也就占了个靠海的便利,要是能有多些肉,到时候能给战士们补给一些也好。”
奈何,他们这边肉实在是不多,养的猪也最多只是够自己部队吃。
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出货量。
姜舒兰听到这话愣了下,“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肉多。”
“哪里?”
“我老家东北。”
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这句耳熟能详的话,几乎是他们老家的真实写照。
反正在姜舒兰的记忆里面,就是那几年闹饥荒的时候,他们家都没缺过粮食。
因为东北的物资实在是太富饶了。
在某些程度上,他们东北和海岛有些像,不过海岛是海里面的海货多,而他们东北则是陆地上跑的,天上飞的多。
姜舒兰这话一说,司务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老家离我们海岛,十万八千里。”
“这就是有,也难运送过来。”
姜舒兰摇头,“不是的,我们海岛不缺肉,缺肉的是哪里?是西北基地。”
其实,边疆反而好一点,那边的肉食类多。
她脑子里面隐隐有了一个想法,只是,这想法偏向私人一些。
司务长还有些不明所以,“你的意思是?”
姜舒兰点点头,“不过还要我细细规划一下才行。”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等我确定了我在来找你,你先忙。”
告别了司务长,去卫生室的路上,姜舒兰脑子里面的想法慢慢成型。
只是,却需要家里哥嫂的配合。
等到卫生室看到罗玉秋后,姜舒兰慢慢冷静下来,她想的那件事不着急,需要慢慢来,倒是罗玉秋如今这件事却有些着急。
因为,这是罗玉秋第一次私人找她。
若不是有重要的事情,罗玉秋也不会张嘴了。
“坐。”
姜舒兰一进来,罗玉秋就拉开椅子,又张望了下,外面没有人,这才把门也给关上了。
这个点,几乎没啥病人,他们卫生室每天清闲的很。
看着神神秘秘的罗玉秋,姜舒兰内心的猜测,似乎又得到了几分证实。
“很意外我找你?”
姜舒兰笑了下,“意外,又不意外。”
罗玉秋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她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我找你是想让你帮忙。”
她压低了几分嗓音,似乎不太想让外面的人听到。
姜舒兰嗯了一声,“你说。”
“我、”事到临头,向来坦荡荡的罗玉秋反而有了几分犹豫,换了个话题,“舒兰,你觉得司务长怎么样?”
姜舒兰笑了下,眼里带着几分了然,“还不错?为人勤恳,不大男子主义。”
就这两点,不知道比岛上多少男人好。
姜舒兰之所以能在厂内负责事物这么久,其中和司务长脱不了关系。
司务长这个人,尊重女性,这一点很重要。
不然,换个大男子主义来,姜舒兰现在就不能这么顺利。
“还有呢?”
“还有?”姜舒兰顿了下,“人好吧,也不乱花钱,尊老爱幼。”停顿片刻后,她似笑非笑,“罗大夫,你还想听什么?”
罗玉秋之所以和姜舒兰打听。
正是因为,整个海岛这么大的地方,和司务长有联系,关系还处的不错的,就只有姜舒兰了。
从女性角度来说,姜舒兰算是难得了解司务长的一个女同志了。
听到,姜舒兰这般直接了当的问话,罗玉秋脸到底是红了片刻,接着,迅速调整了过来。
“那你觉得,如果我把他作为未来结婚对象,你觉得可以吗?”
她其实还带着几分犹豫,但是罗玉秋没有太多选择了。
姜舒兰本来抱着杯子喝水的,听到这话,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她顿时放下杯子,认真地问,“罗大夫,你没开玩笑?”
在怎么看,这两人也不搭啊。
如果说,罗玉秋是走在时髦前沿的摩登女郎的话,那司务长就是一个扎扎实实工作的老实人。
而且,司务长是真的少见的,那种一门心思都扑在工作上,完全没有任何个人时间。
再说了两人年纪也差着呢。
姜舒兰实在是不明白,这两人怎么会凑到一起去了?
“自然是真的,不开玩笑。”罗玉秋也没瞒着她,她直言道,“我没后路了。”
“舒兰,我比你还大几岁,今年虚岁都快二十八了。”
她语气有些苦涩,“在不结婚,我妈就要去死。”
所以,她要不结婚,要不死亲妈。
她没有选择。
姜舒兰听完怔了下,“家里逼婚?”
她没想到,有逼婚到这个程度的。
罗玉秋点头,“就是逼的厉害,我后来才来的海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