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阳知道,曾经会这样对他和小美的舒兰阿姨,似乎彻底离他们而去了。
她这辈子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也把满腔的温柔都给了她的孩子。
她更忘记了他和邹美。
而他和邹美,这辈子可能再也无法拥有,那样一个好的舒兰阿姨了。
当意识到这里的时候,邹阳下意识地捂着胸口,胸口有些疼。他上辈子曾经后悔过,最后的最后,不该那般对舒兰阿姨。
于是,他重生了。
可是,重生之后,似乎比上辈子更糟糕了。
他连个补偿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里,邹阳对姜舒兰的愧疚地达到顶峰,而对江敏云的怨恨也达到了顶峰。
若不是江敏云的算计,这辈子他爸爸和舒兰阿姨又怎么会错过?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
邹美一张天真无邪的脸上,带着几分担忧。
这一声声哥哥,把邹阳给从梦境拉回到现实,他有些精神恍惚,“小美?”
“嗯?”
“你喜欢舒兰阿姨吗?”
邹美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给闹闹擦脸的姜舒兰,她好温柔,好漂亮,仿佛所有的目光都在她的孩子身上。
邹美下意识地喃喃道,“要是她是我妈妈就好了。”
她没有妈妈,所以她好羡慕对方有这种妈妈。
这话一说,邹阳牵着邹美的手一顿,他低头用着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我也想。”
当这话一落,邹阳自己都怔了一下。
他在想什么呢?
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曾经垂手可得的东西他们却不屑一顾,到了如今,却只能这般在角落遥遥地望着,期盼着,羡慕着。
邹阳不太想待在这里了,因为他觉得看着姜舒兰对待她孩子的样子,着实让人有些刺眼。
邹阳牵着邹美就跟着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冰面上。
而还在凿冰的虎子一回头,就看到自己帮手没了,不由地追上去,“邹阳,你们跑什么啊?”
这一喊,邹阳回头。
姜舒兰也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对方,四目相对,她目光一片平静,疏离,陌生。
恰巧。
闹闹好奇地问,“妈妈,邹阳是谁啊?”
姜舒兰顿了下,语气平静,“不认识。”
这让邹阳浑身都仿佛被大铁锤砸过一样,砸得他闷疼闷疼的,扎着头,拉着邹美,逃一样逃离了冰面。
丝毫不管在后面追逐的虎子。
气急败坏的虎子,放狠话,“龟孙子,就知道吃现成的,等我钓了鱼,骨头都不给你吃。”
若是以往,有人这般骂他,邹阳顿时要反击回去。
但是现在的他,却没有任何心思了。
他只想离开冰面,离开生产队,回家属院去,那个地方没有舒兰阿姨,也看不到舒兰阿姨对别的孩子好的样子。
这样,他心里或许舒坦一些。
邹阳知道自己是掩耳盗铃,但是又能如何呢?
上辈子他和皱美两人,得到了姜舒兰所有的爱,而这辈子,他却只得到三个字。
不认识。
多么可笑啊。
邹阳在这一刻,甚至觉得老天爷让他重生,是不是为了惩罚他,惩罚他们一家子,上辈子的忘恩负义。
这才让他们来赎罪,让他们看着舒兰阿姨,离开他们的日子之后,过得有多好。
冰面上。
闹闹由着姜舒兰给他擦脸,擦完后,他盯着邹阳离开的方向,皱着小眉头,奶声奶气道,“妈妈,我不喜欢那个哥哥。”
安安抿着唇,接了一句,“我也不喜欢。”
好讨厌。
总感觉对方要抢走他们的妈妈一样。
姜舒兰怔了一下,收了帕子,她摸了摸俩孩子冻得通红的小脸蛋,“好巧,妈妈也不喜欢他。”
这一说,闹闹和安安都跟着开心地笑了,越发对姜舒兰亲热了几分。
旁边的铁蛋儿看完这一幕,趁着俩孩子被冰洞子里面钻出来的鱼吸引的时候。
他突然小声问道,“老姑,你为什么会这样教他们?”
说她也不喜欢?
这种时候,不应该教育他们两个小屁孩,不要这般娇纵,随便讨厌人吗?
姜舒兰笑了笑,“老姑没想那么多,就只是单纯的不喜欢邹阳,也说出来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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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她还有一个顾虑,让两孩子生起防范之心。
对于邹家人,姜舒兰是一个都不信任的。
铁蛋儿似懂非懂,他叹了口气,“还是书本上的东西好懂。”
这种人际关系,好像很难的样子,如果小雷子在就好了,他肯定一眼就看懂老姑这样做的含义了。
姜舒兰摸了摸铁蛋儿的头,“书本上的东西好懂,那你就好好学习。”
“也是一样的。”
姑侄两人说着悄悄话,冰洞这边却是一阵热闹的鼓掌声,“好多鱼,好多鱼,”
这些鱼因为长期缺氧,从冰层上砸出一个冰洞时,几乎不用他们动手,那鱼就自己往外面跳了。
也就个把小时的功夫,就装了满满的一桶鱼。
姜舒兰瞧着也够吃了,便说,“今儿的就先这么多吧,吃完了在来抓。”
不然,鱼不新鲜了,不好吃。
也是去海岛那边把嘴巴给养叼了,几乎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海鱼,那般挂掉的鱼,她反而有些吃不下去了。
姜舒兰这个长辈一开口,
几乎不用姜舒兰帮忙,姜大山一个人就把一桶鱼给提着了,瞧着丝毫不费力。
姜舒兰忍不住感叹道,“都这么大了。”
之前她走的时候,大山和大河两个人,明明还是个小娃娃,如今瞧着站在她一旁,都比她高了半个头出来了。
姜大山嘿嘿笑,“姑姑,那是你走得太久了。”
全家人都跟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姑姑回家。
姜舒兰一听这话,忍不住拍了拍姜大山的肩膀,“以后姑姑有时间了,会经常回家的。”
这话,让姜大山和姜大河都有些雀跃。
等到回家的时候,姜舒兰还担心,把周中锋一个人放在家里,他不太能适应。
结果回去却发现,对方适应得良好,劈柴挑水陪着姜家大哥做上山抓猎物的套子,忙得不亦乐乎。
姜舒兰进来了,安排两孩子跟着大人去菜地拔雪白菜去了,自己则是悄悄地走到周中锋身边,低声问道,“还习惯不?”
周中锋点了点头,把手里的做到一半的套子,拿起来看了看。
“还好。”
“家里人都挺好。”
姜家人都是个热心的,而且也淳朴,没啥幺蛾子,和他们在一起相处,倒是很自在。
这话,让姜舒兰松了一口气。
等到晚上的时候,用着下午去抓的新鲜鱼,做了一个酸菜鱼,那酸菜是自家腌制的,极为到位,从坛子里面拿出来的时候还带着冰碴子,用水一清洗出来,那酸味隔着厨房都能闻到。
另外,薄如蝉翼的鱼片,也不是煮着的时候放着的,而是在花椒芝麻热油烧开后,直接泼到新鲜白嫩的鱼片上,刺啦一声。
&nbp;鱼片打卷,配着那滚烫热油,酸香味,一下子都散出来了。
引得孩子们,都往厨房跑。
姜母和姜舒兰今儿的掌锅,挨个给小孩子们,一人夹一片滚烫的鱼肉来,又麻又辣又烫,孩子们烫得吸溜。
却没一个人舍得丢开手。
饶是闹闹和安安很少吃辣,也捧着鱼片,在手心里面,舔个不停。
瞧着那馋猫样子,让人忍不住发笑。
家里做好吃的时候,厨房几乎是孩子们的天堂。
所有孩子都跟在厨房门口守着,洗干净手后,揣着袖子,凌冽的寒风吹着,也不嫌冷。
在厨房忙活的姜舒兰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感慨道,“时间过得可真快,以前我和学民学华学卫,最爱蹲厨房门口的。”
她说的这三个,都是自己的侄儿子。
因为她出生晚,所以和侄儿子们的岁数也差不了多少。
听到这话,在刷锅的姜母,忍不住回忆道,“就你最娇气,每次耐不住冻,站一会,就要偷偷躲到灶膛旁边,搬着个小墩子,一边吃东西,一边烤火。”
灶膛就那么大,还有一个人专门烧火。
旁边那个小位置,可不是谁都能得到的。
也就姜舒兰受宠,才能每次都蹲在那个专属角落。
听到这话,姜舒兰也忍不住抿着唇笑了,“年纪小,不懂事。”
旁边的蒋秀珍一依了,“哪里,你小时候可是我一手带的,每次乖巧得不行。”
从来不闹人,这才是蒋秀珍为什么这般稀罕她的原因。
再次听到这种夸奖,姜舒兰都有些不好意思,“都两个孩子的妈了,还小时候。”
她在切腊肉,是家里刚腌制的腊肉,腊肉腌得极好,挑的是最好的五花肉,上半层肥肉,下半层瘦肉。
一刀切开,肥瘦相间,油光泛亮的肉片,非常板正地倒在案板上。
姜舒兰刀工好,一口气切了一整条腊肉,足足装了一满搪瓷盘,这才收手。
她手大,这一顿切了家里一周的肉,看得蒋秀珍眼皮子直跳,但是到底是没说些什么,舍不得。
舒兰才回来,别说一条腊肉了,就是十条她想吃,也是有的。
旁边的姜母倒是看出来了,忍不住点了点姜舒兰的额头,“照你这个吃法,家里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吃。”
姜舒兰抿着唇笑了,“肉管够,我和中锋这次回来,拿了不少肉票。”
“吃自家的东西,谁让你拿票的,这不是见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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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对,就是,舒兰你这话,可是让人不高兴了。”
几个嫂子都跟着你一言我一语。
姜舒兰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心里暖和。
接下来是小鸡炖蘑菇,这些都是大山的馈赠,年前的时候,姜家人上山下套,抓得野鸡,回来之后做成了腊鸡,挂在横梁上风干。
这不还没到过年的光景,蒋秀珍就直接取了一只,又抓了半盆子的蘑菇。
蘑菇是山里面捡的,晒干后放在那里,吃起来丝毫不手软。
一只鸡,少说放了一斤蘑菇,搁在锅里面炖的时候,再在锅沿周围,贴上玉米饼,等小鸡炖蘑菇炖好了之后,那玉米饼也烙好了,金灿灿的一个个,还带着鸡肉味,别提多香了。
人多,贴饼贴的也多,足足贴了二三十个。
捡起来的时候,捡了半盆子。
剩下等锅干净后,便直接炒菜了,蒜苗炒腊肉,酸辣大白菜,猪肉炖粉条,再加上之前的,酸菜鱼,小鸡炖蘑菇。
虽然只做了五个菜,但是各个菜都是用那种大搪瓷盆装的,各个菜量都很足。
等上桌后,孩子们就迫不及待了,单独给孩子们置办了一个矮点的小桌子,菜也是单独盛在搪瓷盘里面,五个菜他们都有。
又上了一筐子玉米饼。
孩子们简直都快抢疯了,大口干饭,吃得满嘴流油,饶是闹闹和安安这种挑食的小朋友,也被感染了。
一人吃了一个玉米饼,掰着玉米饼沾着小鸡炖蘑菇的汤汁,一口下去,香的舌头都快咬掉了。
小孩子们这边都是这种场景,大人们那边也毫不多让。
姜家条件是不错,但是这种大鱼大肉敞开了吃,这么多年是真没有。
这也算是头一次了。
要不是还顾忌着桌子上,还有个周中锋这个外来的女婿,怕是大家都要直接吃了。
好在是好记得规矩,等大人这边人一上齐了以后,男人们便倒上酒。
不过却不是他们敬周中锋,而是周中锋挨个敬老丈人,和几个大舅子。
算起来,谁让姜舒兰最小呢,辈分最低。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一圈轮下来,周中锋的脸都有些红了,姜舒兰忍不住拽了下他,朝着家人道,“要不就意思下,接下来咱们吃饭就好了,天冷,这些菜再不吃,就要凉了。”
姜家大哥他们老实,自然不会反对的。
倒是,姜家三哥滑头,向来喜欢和妹妹姜舒兰顶两句嘴。
他便笑地打趣,“瞧瞧我们家妹子,心疼咯。”
姜舒兰在桌子下踢了下姜家老三,恼羞成怒,“三哥。”
姜家老三不惧,他起身和旁边的人换了一个位置,端着酒杯,坐在周中锋旁边,“别人可以不喝了,但是今儿的三哥必须和你喝。”
“我妹子结婚到现在,四五年没回过门,你说这酒,该不该喝?”
这也多少带着小惩大戒的意味。
在姜舒兰娘家人面前,周中锋给足了面子,他点头,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是我的不是,我自罚三杯。”
一口气灌了三杯。
“漂亮。”
姜家三哥竖起大拇指,“咱们男人就得这样的,干脆利落。”
眼看着周中锋的脸色开始发红了,姜舒兰张了张嘴。
旁边的姜家三哥抬手制止她,“舒兰,就知道心疼你男人去了,你三哥你就不心疼?”
他让周中锋喝酒,难道他自己没喝?
姜舒兰瞬间无奈了,“三哥。”
“好了,三哥心里有数,不会把中锋灌坏的。”
姜家老三对于自己的酒量是有数的,今儿的这第一顿饭,一定要给妹夫一个深刻的记忆。
让他知道,迟到了四五年让舒兰回家的他,到底有多过分。
只是——
姜家三哥料到了开头,没料到结尾。
一瓶茅台干完后,他趴在桌子上,醉醺醺道,“喝。”
周中锋越喝,他脑袋越清醒,“三哥,我醉了。”
“真醉了?”
“醉了。”
得到这话,姜家三哥才算是彻底昏死了过去。
旁边的姜家人,简直没眼看,实在是丢人。
姜家二哥和大哥不信邪,过来也跟周中锋喝酒,没想到,最后趴下却是他们。
而周中锋走路脚步虽然虚浮,但是瞧着眼睛却清明,还是清醒的状态。
吃完饭,看着倒了一桌子的儿子。
姜父忍不住骂骂咧咧,“废物。”
一群废物,喝不过中锋一个,丢人!
可惜,这一群废物们都醉得不省人事,根本听不到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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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宿醉头疼欲裂,慢慢回想起昨儿饭桌上喝酒的事情。
姜家三哥恨不得找个茅坑跳下去,怎么就那般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