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徐秋闻言,却是脸色刷的又是一白,眼神里迅速闪过一丝慌乱。
甚至于——
她差点就抢上去夺她那些衣物了。
她以为祁欢说在毓秀身上没发现药包药瓶之类,便是要搜她的身找这些,却当真没有想到对方心思细密,是要直接寻残存的药渣。
那老太医这会儿也被激起了兴致,跃跃欲试,当即半跪下去,捡起她那些衣物一一检查。
徐秋为了不暴露她的慌乱,只能尽量低垂着脑袋和眼睛,叫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可在场的,若是眼尖些的人,却已经可以从她细微的表情动作间看出她的心虚。
这其中——
被这事儿勾起极大兴趣的太子殿下。
趁着太医查验的工夫,他甚至踱步凑到祁欢身后,等不得的请教起来:“祁大小姐,恕本宫眼拙,只宫女前面究竟露了什么破绽,你怎么就敢赌是她给那死者灌的药?”
盛贤妃有句话是说的没错——
这一点上,祁欢表现出来的就是信口开河,紧凭臆测。
恰在此时,前去前朝搜查各衙门屋舍的贾公公居然已经回来。
祁欢便暂时打住话茬。
“怎么这么快?”皇帝稍稍坐直了几分身子,也显得精神多了,问贾公公,“是有结果了?”
贾公公实话实说:“既然事情看上去像是冲着杨青云杨大人来的,奴才就走了个捷径,直接先去翰林查的杨大人那间屋子,并且从他上了锁的抽屉里拿到了这个。”
他也没藏着掖着,将一个鸳鸯香囊和步步高升图案的荷包呈上。
帝后都没碰这些东西。
李公公便去取了毓秀房里搜出来的那些绣品比对。
那鸳鸯香囊是一对儿,成色也一样,该是有几个月的历史,又时常被人拿在手里把玩,显得有些旧了。
而荷包,也可以直接判定就是毓秀的手艺。
杨青云既没出生解释,也没诚惶诚恐的辩驳,仿佛这些东西都不是从他的屋子,他的抽屉里搜出来的一样。
祁欢脸上也一片泰然。
她只是突然问杨青云:“表哥,之前宴会期间听秦小侯爷说,你去更衣时偶遇你们翰林的秋大学士身体不适,你与几位同僚陪她在附近的宫殿等候太医了,在那期间,可有发生什么事?比如……你落单之类?”
就是今晚刚发生的事,杨青云想也不想道:“秋大人上吐下泻,肠胃不适,当时在衍庆殿,过去帮他清理秽物的宫人不小心摔了脸盆,弄脏了我衣袍,他便引我去另一间屋子,打了水让我清洗。”
他抖了抖袍子。
大晚上黑灯瞎火,之前没太有人太过注意他身上衣物细节,现在去看,果然那袍子下摆整个湿了一块,仓促拧干,还留着大片水渍。
并且,他鞋袜和里面裤子上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水渍。
祁欢于是收回视线,转头问黏在她身后的太子云湛:“太子殿下懂了吗?”
云湛怔愣片刻,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祁欢这是在回答他被贾公公打断的那个问题。
太子殿下是个好学又不耻下问的太子殿下,于是当即认真思索起来:“若非是杨爱卿玉佩遗失一事阴错阳差,早被祁大人报给了父皇知晓,那今日他的贴身饰物出现在那个溺死的宫女那里,所有人都会笃定的相信他便是那宫女情郎。可偏偏,他今夜还因故落单,在旁人眼里是行踪不明过一段时候,然后……在那期间,那个身怀有孕的宫女溺死在了附近。”
他们彼此那里都能搜到对方赠予的定情信物,宫女身怀有孕,三个月之后就会慢慢显怀,然后就掐着点,在杨青云“落单”并且“行踪不明”那期间,这宫女强行堕胎之余投湖自尽了……
这就是个杀人灭口的闭环作案经过。
杨青云绝对百口莫辩!
杨氏的情绪本来就一直都是在强行控制,也好在是四月之前祁欢就跟她提醒过玉佩之事,否则今夜事发之时,她都可能直接被刺激的受不住。
此时,她也还是受到了刺激,脸色瞬间灰败下来,身体居然不受控制的微微发起抖来。
祁欢并未想到此事对她的刺激会如此之大,顿时也就惊慌失措起来,走回她身边,牢牢握住她的手扶着她劝慰:“母亲您身子不好,千万别动怒,表哥明显是被人陷害了,陛下和皇后娘娘会还他清白与公道的。”
早知道杨氏会受不住,她就该先把杨氏劝开的。
祁欢心中暗恼不已。
祁文景也慌了,一边帮忙扶着杨氏,一边对皇帝道:“陛下,内子身体有些宿疾,受不得太大的刺激,微臣恳请陛下准予微臣先送她回府养病。”
“不用!”这时候,杨氏哪里肯走,连忙深呼吸了两次,稍稍平复了情绪,又对帝后二人告罪:“是臣妇失态了,陛下和娘娘恕罪,我这是老毛病,无碍的。”
顾皇后道:“搬张椅子过来给世子夫人坐。”
杨氏此刻身体是真有点吃不消,索性厚着脸皮也没有推拒,等宫人搬了椅子来,便由祁文景扶着慢慢坐下。
云湛一直等她缓过来,又迫不及待对祁欢发问:“你还是没说,你为什么笃定不是毓秀自己服药,而是这个徐秋下的手。”
祁欢担心杨氏的身体,这会儿已然有些心不在焉,却还得耐着性子给他解释:“好死不如赖活着,那个毓秀从官家小姐沦为宫婢这些年都没想过寻死,可见她不是个轻易就会想不开的人。并且,就算她被人收买,要以命做局,对方能许给她什么?她这样的身份,是出不了宫的,在宫里维持现状,已然是最好的归宿,就她算配合幕后黑手,舍命来害我表哥,她死了,难道是为了拿命换雇主给她多烧一把纸钱吗?所以我猜,她八成不是局中人。”
云湛觉得言之有理,边听边点头。
徐秋也抓心挠肝的迫切想知道自己破绽出在那里,故而也是不由的竖着耳朵,聚精会神的听。
祁欢拿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眼,心中冷笑着,继续道:“对方设局,必须要用毓秀之死,引出她与人珠胎暗结,秽乱宫闱的罪名,别说毓秀没太有可能被他们收买,就算她确实被收买,可是生死之间……万一她临时怕死,反悔变卦了怎么办?可是这个局,是经过一整套精密布局,环环相扣的,机不可失,那就只能是安排一个人送她上路,这样才能确保她一定会死。而堕胎药,自然也是要由送她上路的人亲手给她灌下,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她看向徐秋:“你是为了有个借口可以闹到御前来,所以才故意安排叫季丰田看见你与宫女毓秀拉着争执的。”
徐秋飞快别开视线,紧紧的抿住了唇。
她以为祁欢是在逼供,祁欢却压根没打算听她回答,只自顾说道:“而事实上,若不是你的雇主太过阴狠恶毒,毁我表哥的同时更想叫我们祁、杨两家都担上不可洗刷的污名,身败名裂,要你一定在今天,宫宴的场合,文武百官面前将事情闹到御前来……你如果只是从无人处溺死她,然后逃之夭夭,事后皇后娘娘将此次事件做宫务处置,为了不将宫闱丑事外扬,大概率上就会与陛下商量,私下掳了我表哥的官职,将他论罪之后也就息事宁人了。”
她说着,就嘲讽又冰冷的笑了:“害人不算,还贪心,想要赶尽杀绝……徐秋,其实你原来可以不必暴露,也可以不死的!”
死,这个字,能够轻易压垮每一个人最后的心理防线。
徐秋虽是抱了必死之心,这一刻,听了这一种可能,也是狠狠心动,齿关之下将嘴唇咬出了血来。
可是,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她已经没的选,也没的回头了。
也恰是就在此时,跪在地上的太医诚惶诚恐道:“陛下,娘娘,祁家姑娘的判断没错,这宫人的左边袖口,衣襟,裙摆乃至于鞋尖,都不同程度沾上了那种堕胎药。”
这是祁欢早料定的事。
为了保证毓秀必须死,就一定要有个杀她的凶手,这个凶手,就是这个局里的关键人物!
毕竟——
只要她失手或者反悔,一旦毓秀死不成,这场戏就没法往下唱了。
徐秋整个人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目光彷徨,不知所措。
祁欢却突发奇想,又问了她一句:“毓秀腹中那个孩子究竟怎么来的?是有人冒充我表哥,以我表哥之名诱骗的她?还是有什么人直接强迫玷污,叫他有的这个孩子?”
毓秀的孩子何处得来,与大局无关。
连她自己本身,都只是一件不需要开口说一句话的害人工具,至于她的孩子何处得来,也或者生父是谁,布局之人不会太过在意。
横竖——
与她在一起的人不是杨青云,为了嫁祸给杨青云,他们也不会安排毓秀带着孩子爹在任何人面前露面。
但不管她是被骗了,还是被人玷污了……
这姑娘也着实是个无辜的可怜人!
徐秋眼中闪过一瞬即逝凶狠的光,最后也只是强硬道:“奴婢不知道祁大小姐在说什么,我衣裳上面……那……那是我看毓秀在服药,担心她想不开,前去抢夺时候洒的!”
祁欢失笑:“若真如此,你一开始就早说了,别忘了,你来面圣的初衷就是为了澄清毓秀的死因,洗清你自己的杀人嫌疑。”
徐秋还想说什么,祁欢却突然看向跪在地上的那两排宫女太监发问:“还有你们,那会儿到底是谁伸脚绊的唐小姐?不站出来的话,我就请求皇后娘娘将你们全部送去慎刑司拷问了。”
那一群太监宫女一片哗然,私底下互相看看,当即便有人指了其中一个小太监道:“奴才虽没看见是谁伸脚绊人,但唐小姐被绊的位置就在他那,如果……如果一定是有人绊了唐小姐,就只能是他!”
被指认的小太监当场慌了神,一时居然也没辩驳,只匆忙往地上磕头。
“一个,两个,三个……你们可算是拴成一条线了,也怪不容易的。”然后,太子云湛就开始点着这个小太监,抢上前来斥责唐家小姐的那个管事太监,再加上徐秋,“你们是现在招了幕后主使之人,还是本宫送你们去慎刑司,拷问之后再招?”
三人吓得面无血色。
下一刻,徐秋却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起来,一头朝旁边的影壁撞去。
她这一撞,存了必死之心,那气势跟发了疯的母牛似的。
因为事出突然,在场众人全都没来得及反应。
眼见着就要血溅当场,却见那影壁后面闪出一个人影,一手按在她额头上,反手就将她扔在了地上。
武校尉此时也快速反应过来,当即带人冲上来:“快,把人按下,控制住了!”
祁欢还在错愕中愣神,就看顾瞻已经站在她面前。
他抬手揉揉她脑后发丝,语气温和:“吓着了你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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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本宫要是不当太子了,就去大理寺给妹夫当学徒……他们家人审案子好有天赋,羡慕!
祁欢:我只是擅长做论证题,案子审不了……
顾世子:媳妇我终于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