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皇后跪坐在坤宁宫的正殿内,往日端庄优雅的背脊仿若那被大雪沉沉压下的松枝,只需要再加一根稻草,就能将她彻底压垮。
余嬷嬷心疼已,屏退了左右,上前扶着徐皇后的手。大夏的,皇后的手冰凉冰凉的,浑身仿佛都被抽走了力,她可怜的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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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您已经跪了一个辰了,咱们起来喝口茶,吃点东西吧,公主殿下还指望着您呢,您能坏了身子。”
徐皇后的女儿永宁公主今年才十五岁,是她三十岁高龄产下的。在此之前,徐皇后还有一次身孕,那候还是在王府,可惜这一胎没保住,还伤到了身子,好些年都没孕,直到十六年前才再度怀上了孩子。所以哪怕永宁是个女儿,那也是皇后的心头肉,掌上明珠。
可惜以往很有用的永宁公主这次也得用。
徐皇后没有动,目光定定地望着坤宁宫的大门口,过了许久才嘶哑地问道“嬷嬷,本宫嫁人少年了?”
余嬷嬷担忧地看着她,轻声道“回娘娘,三十年了。”
“这么久啊……”徐皇后的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本宫都知道这么久了。这三十年,本宫谨小慎微,尽心尽力替他打理后宫,安分守己,妒怨,所求也过一个善终,可怎么就这么难呢?”
听到后一句,余嬷嬷再也忍住满腹的心酸,抱着徐皇后痛哭起来“娘娘,娘娘,您还有奴婢……”
徐皇后任其抱着,一滴眼泪都没流。
知过了久,她轻轻推开徐嬷嬷,站了起来“圣命可违,让人准备笔墨。这件事要告诉永宁。”
余嬷嬷擦干眼泪起来,先是命人端来温水,给徐皇后净面,然后将上好的笔墨纸砚摆在桌上。
徐皇后提起毛笔,回望她这辈子,真是失败。
没有丈夫的宠爱,也没有儿子,如今还要为了别人的儿子将家族将自己押上,甚至将来可能会连累家族、连累自己唯一的女儿,何其可悲。
她的弟弟她的族人,她知道,可能有些小毛病,但绝做出强夺□□的事情。仅凭一封奏折,都没查清楚,陛下就定了二弟的罪,还将这封奏折直接送到她面前,半点颜面都给她留,这让后宫的人怎么看她?
三十年夫妻,徐皇后知道兴德帝为何会这么做。
因为前阵子她让家族里将十二岁以上的姑娘都定了亲,无论嫡庶,想必陛下是死心,还想给武亲王牵线,后发现了这点,心里憋了一团火,所以故意借题发挥。
“娘娘,想写就写吧,您跟陛下几十年的夫妻,陛下一向敬您,求求他,给二爷说说情,兴许这事有转圜的余地。”余嬷嬷见徐皇后拿着毛笔却一直没有落笔,知道她是乐意写。
身为皇后的心腹,自家主子是怎么想的,她自然清楚。
闻言,徐皇后轻轻摇了摇头,语带着几分惆怅“没有用的。”
什么敬,她以前也当了真,现在看来过是镜花水月罢了。他若还惦念半分夫
妻之情,就会如此对她。她现在知趣点,主动提出过继这事,满足了他的心愿,他还会放过徐家,然下一个遭殃的是谁可好说,胳膊终究是拧过大腿的,伴君如伴虎,这话真是假。
徐皇后深吸一口,落笔臣妾徐氏今有一事起奏,武亲王周平正自小丧母,孤苦伶仃大,年少有为,护国有功……望陛下怜悯,成臣妾一片爱子盼子之心,成臣妾年以来的夙愿!
写完了恳求将武亲王过继到她名下的信后,徐皇后交给余嬷嬷,让她封上,然后拿着信求见兴德帝。
兴德帝看完信后,然非常高兴,当晚上还了坤宁宫陪徐皇后。
次日早朝,兴德帝让孙承罡宣读了徐皇后的奏折,然后问道“诸位爱卿,们怎么看?”
被打了个措手及的朝臣都哑了。
皇后娘娘是陛下的原配嫡妻,若是将武亲王过继到她名下,那武亲王既是子也是嫡子,还有谁能越过他?陛下这意图太明显了,估计下一步可能会下旨立武亲王为太子吧。
对于纯臣来说,立谁都一样,武亲王有军功,名声好,若是过继到皇后膝下,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再合适过。甚至依他们看,陛下早该立储了。陛下年纪小了,诸位皇子也大了,早日立下储君,恪守本分,也可避免皇室争斗,还能提前培养太子,于国于民都有利。
可对于那些跟其他皇子走得近,甚至悄悄下了注的大臣们来说,就有些接受无能了。这样一来,其他三位皇子还能跟武亲王争吗?必然能啊。
以后武亲王登基了,会会冷落甚至是清算他们呢?
且这些人还在少数,因为武亲王母家是没任何助力的,他年少就离开了京城,在京城中没有什么势力,近虽有些看好他的朝臣投了投名状,但到底是少数。
相反,其他三位皇子外家都很强。荣亲王的祖父是堂堂的护国公就用说了,中山王的舅舅是户部尚书毛青云掌管着大齐的钱袋子,蜀王的舅舅是光禄寺卿孙鑫,职掌宴劳荐飨之事,分辨其品式,稽核其经费,也是妥妥的肥差。
且这都是二三品的大员,有权有利得陛下宠信,往日投效他们的少。
他们必然是乐意见到这一幕的。
可谁也想站出来做出头鸟,毕竟兴德帝的心意已经很明显了,谁第一个跳出来定然会遭兴德帝记恨。
毛青云巍峨动,目光悄悄瞥向了武将那边。武亲王虽然打了胜仗,赢得了少武将的心,可根基到底如护国公深厚,兵部尚书朱强乃是护国公的死忠,三皇子一派,肯定能眼睁睁地看着陛下将武亲王过继到皇后名下。
但令他失望的是,朱强这个暴脾,今日竟格外沉得住,眼观鼻鼻观心,愣是动。
他悄悄看向远处的孙鑫。
孙鑫头埋得极低,只看到一个脑门,似乎也乐意当这个出头鸟。
见下面的人都作声,兴德帝眯起了眼“怎么?都没话说吗?”
翰林院的学士陈州站出来道“陛下,皇后娘娘所言甚是。皇后娘娘贤良
淑德,武亲王殿下尽忠尽孝,若能过继到皇后娘娘名下,百年后定是一桩佳话。”
这话说得兴德帝龙心大悦“既然们……”
“陛下,兹事体大,需得谨慎考虑后方可定下来,请陛下三思。”礼部侍郎坐住了,连忙站出来道。
有了他打头,陆续跳出来几个大臣表示反对,理由五花八门,有武亲王年龄太大,宜再过继的,有说近日子对,应该挑个黄道吉日再议此事的……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中心意思就一个,劝兴德帝慎考虑、商议之后再说。
兴德帝高兴极了,怒道“此乃朕的家事,朕只是通知们已,退朝!”
说罢,拂袖,丢下一堆挨了排头的大臣看我,我看。
出了朝阳殿后,毛青云瞥了一眼朱强,阴阳怪地说“朱大人可真沉得住啊。”
这家伙,从头到尾都没吱一声,武将中也没几个人站出来反对。
朱强心里其实也满肚子疑惑,焦虑得很,哪有功夫跟毛青云扯这些“我听懂们在说什么。”
说完,大步出了宫。
毛青云冷哼一声,故意落后几步,跟孙鑫凑到了一块儿,低声道“说朱大人到底怎么想的?我看他半点都着急啊。”
孙鑫知道,他表面上说的朱强,实际是暗指朱强背后的护国公“谁知道呢,那位可是谋深算,许是这事会成吧。”
他也希望会成。虽然他们的外甥没荣亲王那么得宠,可陛下一日立储,那其他皇子就人人有机会,后会花落谁家,可好说。历史上受宠的皇子后突然一夕之间惹怒皇帝,与帝位失之交臂的事了,到后一刻,谁也知道结会是如何。
可现在陛下对武亲王的偏爱太明显了,现在是过继,那要了久是是立储?
武亲王若被立为储君,他手里还握着兵权,谁还能跟他争,也怪毛青云和孙鑫为何会积极反对了。
人眼杂,且两人虽面和可心里却非常警惕对方,即便遇到强力外敌的候,也可能真正的交心,说了两句就散了。
倒是朱强这边下朝后颇烦恼,他想找护国公问个明白,为何会让他别在朝堂上反对陛下,可担心这候跑穆家太明显了。
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虑了。还没到衙门,随从便递了一封信过来道“大人,穆大公子派人送来的信。”
朱强迫及待地拆开,里面是护国公的亲笔信,只有四个字按兵动。
虽然跟大清早穆大公子所说的一个意思,可这是将军的话,到底同。朱强松了口,一将信撕得粉碎,淡定地进了衙门。将军叫他动,定然是有了办法。
朝堂上的风云当还波及到了后宫,后宫几个有孩子的妃子,尤其是有儿子的这三个,听说了皇后上奏恳请过继武亲王为子后,心里都很是滋味,纷纷跑到坤宁宫打探消息。
皇后通通见,还以身体大舒服为由,让她们明后都要请安了。
几个妃子回到后宫,都坐住,其中犹以穆贵妃直接,她吩咐嬷嬷“
嘉荣叫进来,皇后娘娘这什么意思嘛!她若是过继了武亲王,以后武亲王就要压我们家嘉荣一头了。”
本来她儿子才是这宫里尊贵的皇子。
徐嬷嬷安抚她“娘娘莫生,等殿下进宫了您再问他就是。至于过继这事,还没下旨呢,说定后陛下准呢?”
穆贵妃还真信了“陛下肯定会答应的。”
徐嬷嬷心里苦笑,她家娘娘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周嘉荣其实也担心穆贵妃听说这事后的反应,但想了一下,依他母妃的性子,顶高兴,然后直接找他父皇理论。他父皇再生也过禁他母妃的足罢了,还能有什么?
有候禁足也未必是坏事。
所以周嘉荣便没有进宫,因为他还有更要紧的事。
皇后突然妥协,定然有其他的原因,还有徐茂昌到底有没有强抢□□也是一个问号,都需要查明。他让刘青派人悄悄调查徐家近都发生了什么事。
下午刘青回来道“殿下,自从端午节后,徐家连续定了好几门亲事,家族里五个十二岁以上的姑娘都定下了亲事。”
周嘉荣盘算了一下间,也就差一个月。
一个月内连续定五门亲事,这对讲究的大家族来说太可思议了。
徐家将亲事定得这么匆忙,再联合上次武亲王的接风洗尘宴上父皇问起徐家姑娘可否婚配一事。周嘉荣明白了,徐家分明是想将女儿嫁给任何皇子,想蹚皇子们的这趟浑水。
可惜他们有办法,他父皇的招更。
这,还是逼得皇后就范了。
周嘉荣有些同情皇后。他对皇后的印象很好,皇后知书达理,处事公允,是个很错的嫡母。
可惜了,皇后娘娘再聪慧也得在权势面前低头。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大家都想往那个位置上爬了。
晚上,穆兆星那边的调查结也出来了,让人送到了周嘉荣手里。
周嘉荣拆开一看,顿无语。
所谓的徐茂昌强抢□□一事就是个仙人跳。
徐茂昌前阵子确实收了一个相动人、楚楚可怜的小妾。他出城无意中救了对方,对方说她丈夫死了,婆家要将她卖到青楼,徐茂昌看她可怜漂亮,动了色心,就花钱将人买了下来收为小妾。
可没过几,对方却跑来说该女子的丈夫没有死,落水后被湍急的水流冲到了一百里外,现在找了回来,因此想到徐府领回妻子。
徐茂昌将人都睡了,跟这个女子打得火热,正在兴头上,哪肯啊。
他坚决答应,连对方将银子部还给他也同意,对方就将他告到了衙门,有了后面奏折的事。
可这一切未免太巧合了,怎么丈夫才失踪到半个月,婆家就要将女子卖到青楼呢?怎么刚刚好被徐茂昌给看到了,且这个女子得正合徐茂昌的喜好……
如此种种,都凑到一起,恐怕就是巧合了。
周嘉荣接着往下看,穆兆星查得非常清楚,将该女子和其夫家也部
查了一遍,发现其夫家前阵子买了五十亩良田。
一亩良田市价十二两银子,五十亩便要花六百两银子。一户普通的农家可拿出这么的钱,这更加证明了此事另有猫腻。
当然,这事徐茂昌也有责任,他若是这么贪色,能够控制自己,救人就救人,要将女子收为小妾,兴许就没后面的事了。
但也好说,对方有心算计,没有防备的人迟早会中招。就像这次,哪怕徐茂昌在男子找上门,将其妻子还给他,对方也一样能找到理由,比如该女子回后觉得愧对婆家、愧对丈夫,自尽了。对方一样可以衙门告徐茂昌害死了自己的妻子,怎么都会有理由的。
周嘉荣将这些丢进了炉子里,问刘青“今日皇后娘娘可派了人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