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容?”
“抱歉,是仪表,仪表的仪容。”
“我还以为你给我们照遗像呢?”
“在下失言,请两位客官恕罪。”
两人对视一笑,不再言声。胡提数出十块大洋给了掌柜的,就各自拎着箱子进了化妆间。
“江北佬。”掌柜的两手攥着银洋,盯着他们的背影,“没见过带着行李来照相的,好像我们没有道具似的。”他心里想着,一对江北佬无疑,哈。
摄影师方古农三十来岁,曾在法国游学,本来是考察西洋的绘画,但去了之后却迷上了照相术,不过,照相这门手艺最终是法国人的原创,无论他如何努力也混不出头,就如外国人学书法,即使成就再高,也无法在中国混出名堂,最多得了个“了不起,因为他是外国人”这样的谬赞。也只能在他们本国人里忽悠自己的“独门绝技”。
他曾拿过法郎替左翼的组织画过一些讥讽希特勒的漫画,也在街头拍过不少敏感的照片,结果遭到维希政府警察的通缉。
好在法国人还算讲究,差点跟方古农发生浪漫的事情的当地警察局片警的老婆朱丽叶事先通知了他,他才连夜奔上了一艘邮轮,藏在货仓里,漂洋过海地回到了上海。
走得太急,除了身上的几百法郎,就是几个系列的徕卡,身无分文的他只好找个工作挣钱糊口。
为了忘却和被忘却,他在船上就想好了自己的新名字,叫“元谷”。这名字起得有点不伦不类,像是日本人。
恰巧邮轮的大副业余时间倒腾护照,他用顶级的徕卡换了一本,他就成了“元谷太郎”,一个日本人。
怕招人恨,对外他只说自己叫,“元谷”,“太郎”是极不愿意提及的。
“照全身、半身,还是大头像?”
元谷从蒙着的黑布里探出脑袋,朗声问道。
他看到两人拎着箱子,愣了一下,然后走过来,一边说着,“全身的吧。”一边走到他们身后,嘶嘶地拉着绳子。
牧天和胡提扭头看去,身后的背景已经换成了外滩的景色。
“这个放地上。”元谷说着要拿胡提手里的箱子。
胡提警惕地攥紧箱子,瞪着元谷。
“放脚边。除了掌柜的答应你们的标准照,我给你们多拍几张,不要钱。但是只能把相片给你们,多拍的底片属于我。”
牧天和胡提对视了一下,都觉得这是一件可以有的事,就一同点头,把箱子放在了脚边的地上。
元谷上前挪了挪箱子的位置,跑到相机后,蒙头看了看,又跑出来,叫胡提叉腰站好,又让牧天手支着脑袋,胳膊肘搭在胡提肩上望着镜头,目光坚定,不要笑。
牧天和胡提依样做了造型。
元谷盯着镜头里的两人,喊着一二三,捏动手里的小皮囊。
“咔嚓。”
白光一闪。
“玩转上海滩!”
元谷小声嘀咕了一声,暗自得意自己的创意。
接着前推机器,完成了标准照。
两人急于看到效果,就决定在店里“立等”。
掌柜的叫伙计上了两杯咖啡,胡提看到黑漆麻乎的,以为是中药汤子,绝不肯下嘴。牧天倒是慢慢啜着,喝得有滋有味。
店家果然守信用,一个钟头不到,元谷就从后面过来,递给他们一个大纸袋,“都在里面,回去好好看看。帅呆了,哈。”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冲他俩眨眨眼。
牧天会意,他这是不想让掌柜的知道自己私相授受,就拉着胡提,拎了箱子赶快走出照相馆。
胡提还没有明白,一边走一边回头望去。
牧天只顾拉着胡提。
“你看,二娘!”
牧天一惊,回头看去。
哪有什么二娘。店里的人在各自忙活,没有追出来的意思。
“胡说什么?”牧天啧道。
“看那里,窗户里面。”
牧天定睛,橱窗里一幅硕大的照片抢入眼帘。
照片上的人,不是我娘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