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所以让车子拉得跟闲逛似的,因为他就想在街头闲逛,又不肯走路。他想看看路上的芸芸众生,见到些比自己更加苦难的人们,以寻求那么一点平衡,平复自己悲伤的情绪。
早上的时候,他刚到虹口的广德堂分号,就有人送来了一封信,他打开一看,差点没吓个半死。里面竟然是一颗子弹,除此之外啥也没有。
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啊。
他断定这一定是王大彬干的。因为王大彬是泰山会虹口分舵的舵主,干这种事情也得近水楼台。
所以,范德瑞决定要卖掉自己的公寓。
可是,他连跑了几家中介,人家告诉他,现在租房的多,买房的少。真正买房的人家也很少找中介的,那些带着大量细软逃到上海的,在这里拐弯抹角地都能找到些亲戚朋友,即使是八竿子才挨着点边的。人情比商业规矩牢靠,所以都在圈子里私相授受了。老上海滩的人,靠这个发财的不少。而且没有税收的烦恼。
所以,今天的广德堂的襄理范锐德是郁闷的。
他在虹口转悠了一天,直到自己不得不回去杨浦总店盘点才回来。
虹口的日侨很多,而且有急增的势头。他想在那里碰碰运气,看能否找到个日侨的买主。但那里的中介也只是说帮他留意,没个准信。
出了一家中介的门,虽然女招待躬身道别,都九十度朝下了,但他的心情糟糕到不知道多透顶了。
幸亏遇见了熊耀武,要不范德瑞得愁死。
俗话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熊耀武带他去了不远的一家居酒屋。自从日侨大量涌入虹口,这种小店在这里简直如雨后春笋,
起先范德瑞不愿进去,说自己挣中国人的银子不能让日本人再挣去,熊耀武说他请客,范德瑞才悻悻地进去。
熊耀武见范德瑞闷闷不乐,就问“范先生这是遇到什么事,或者有什么难处了吧?如此开心不起来。”
范德瑞看着屋子里明明是白天,却点着灯,里面挤得满满当当,人人都是低头交谈,有的甚至交头接耳,搞得大家都像是交易什么违禁品,或者进行间谍行为似的。就也低声对熊耀武说了自己想卖房子,一时又出不了手的难处来。
“这个时候卖房子可不是什么高明的投资行为。虽然现在房子的行情不错,但放手里再过上两年,那才是赚大钱的上上之策。”熊耀武故作惊讶,又摆出一副为他人考虑的样子,掏心窝子地劝道。
“我这不是没办法嘛,眼前有道坎,急需钱来摆平。”本来清酒与中国的白酒不同,此时的范德瑞一点酒味也没有喝出来,“这踏马的不是刷锅水吗?”
他的声音有点大,几个日侨朝这边看过来。熊耀武赶忙站起来,朝四周躬身道歉,然后坐下来对范德瑞说道“这是日本酒,就这个味道。你喝得少,常喝就习惯了。哪天带你去尝尝日本娘们的味道,哈,开个洋荤,你懂得。”
“你最好别跟我提女人,我活到哪天还不好说呢。”范德瑞想起了那颗子弹,沮丧至极,现在跟他提女人,完全是火上浇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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