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曾经的卫尉郦商,因淮南王英布之乱,而被天子刘邦临时拜为右相国;如今乱平,郦商的‘右相国’职务虽然自动失效,但在天子刘邦开口之前,卫尉一职,还并不能自动落回郦商头上;
郦商尚且如此,在去年的代相陈豨之乱中,因‘暂领荆楚之兵’而卸任廷尉的公上不害,自然也要等天子刘邦开口,才能再次得到廷尉的职务。
至于最后一位的典客,别说任命了,若不是这样一个场合,长安朝堂的很多人都不会注意到:九卿当中,居然还有这个职务?
——没办法,实在是过往这十几年,关东异姓诸侯林立,典客‘内联诸侯,外交藩邦’的职能,实在是没有什么发挥的余地······
至于担任太仆的夏侯婴,以及当今天子刘邦的贴身保镖头子——郎中令武虎,倒也不是不能开口,而是压根没在场······
正所谓:国之大事,唯戎与祀!
在这样一场隆重的祭祀典礼中,太仆夏侯婴的职责,就是为天子刘邦驾好御辇!
不严谨的说:对于此刻的夏侯婴而言,就连天子刘邦的安危,理论上都没有那架御辇来得重要!
所以,此刻的夏侯婴,必然会亲自看着官场外的御辇,以保证这场祭礼,不会因为‘马匹受惊’之类的原因发生变数。
至于武虎,那就更好理解了。
——在主管宫廷禁卫,负责保护皇宫的卫尉闲置的如今,郎中令武虎,必然需要承担起保卫皇宫的责任。
尤其是在此刻,长乐宫内正举行着祭祀典礼的重要时刻,武虎的注意力,必然会全部放在长乐宫的宫墙之上。
九卿中有六个位置没人,有人的三个位置中,又有两位不在场,这也使得正在进行祭礼的长信殿外,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沉寂。
最要命的是:即便是跳过九卿一级,直接进入三公表态缓解,尴尬的状况也依然没有缓解。
——三公者,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也。
而现如今的汉室,太尉周勃还在邯郸,同‘戴罪立功’的左相国舞阳侯樊哙、曲逆侯陈平一起围攻陈豨,之后还要北上攻燕。
至于御史大夫一职,则是由于曹参返京,为接任丞相一职做准备的缘故,被天子刘邦提前空了出来。
简单来说就是:为了给曹参腾地方,刘邦前不久刚罢免了之前的御史大夫赵尧,偏偏又还没来得及拜曹参为御史大夫······
至于丞相萧何,更是已重疾缠身,迫使天子刘邦只能将曹参召回长安,开始为接替萧何做起了准备。
今天这场祭礼,萧何能亲自前来,就已然实属不易······
九卿没人,三公也没人,长信殿上空愈发沉寂,这也使得跪地匍匐于广场中央的阳城延,不由一阵紧张了起来。
——若不是知道怎么回事,阳城延恐怕都要以为自己的‘认罪’,是被在场的数百人都接受了······
“父皇。”
正当阳城延哭的眼泪都有些不够用,都开始盘算起要不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一声嘹亮的呼号在祭台上响起。
待阳城延如蒙大赦的抬起头,就见太子刘盈缓缓上前,在刘邦身后两部的位置跪下身来,满是严肃的对刘邦一叩首。
“儿臣以为,此间之事,皆非父皇之罪也。”
“盖因儿尝闻: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父皇裂土以王有功者,本乃君恩浩荡;怎奈韩信、彭越、英布之流得陇望蜀,得父皇恩泽而不思报恩,反暗行叛逆事。”
“此,皆不过异姓诸侯不可取、外姓之人不可王之明证!”
满是笃定的道出一语,就见刘盈稍直起身,继续道:“往昔,父皇念此辈之功,而裂土王之,此乃父皇之仁。”
“待此辈心生异念,父皇又兴兵伐之,此,则为父皇之威。”
“而今,父皇以天下生民之计为己任,独承宗庙社稷之重,此,更乃父皇之信!”
“故儿以为,父皇万万不可因此辈之罪而加之己身。”
“况此辈之罪,亦有儿监国而不查、为臣而未能为君分忧之责······”
“纵父皇欲加罪,亦当加罪于儿臣,而不当罪及己身······”
飞快的运转着大脑,将自己能想到的话一股道堆出来,刘盈便忐忑的抬起头,打量起了老爹喜怒不测的面庞。
——自先前,于丰沛提及‘迁刘如意封赵王’时起,足近两个月的时间,刘盈都再也没有得到老爹的召见······
朝中的事,老爹一句‘病了,要歇着’,就全都甩给了下面;偏偏刘盈又不敢动。
再加上朝中要害职务大半空缺,过去这两个月,即将接过丞相之担的平阳侯曹参,无疑是度过了一段无比艰难的‘试用期’。
而今日,刘盈却是再也不能缩着头,和老爹继续将‘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的游戏玩儿下去了。
这不单单是刘盈出于朝堂、出于天下的考虑,也同样是出于对未来的考虑。
——在老头子最后的这几个月当中,刘盈还有许多事需要老头子点头,甚至需要麻烦老头子亲自动手······
却见刘邦闻言,只目光深邃的注视了刘盈片刻,便面无悲喜的正过头去。
而后,便是老天子沧桑的嗓音,再次于长信殿外的上空响起。
“斩马!”
一声令下,祭太下的刽子手将手中巨铡猛地活下,那白马的头颅应声落地!
也正是在马头落地的同时,几名侏儒上前按住马的躯体,尽可能的让血液都从马脖处,流进了一方青铜尊内。
如此足足过了数十息,失去头颅的白马都停止了挣扎,那方盛满马血的铜尊,才被祭礼官恭敬的送到了天子刘邦面前。
在刘邦伸出手,用手指轻轻蘸起一些马血,并涂红自己的嘴唇之后,祭台下的百官朝臣也次序上前,学着刘邦的模样,将马血涂在了自己的嘴上。
刘盈不知道的是:今日的场景,在数十年后的史书之上,留下了以下这样一段记载。
——汉十二年冬十一月,乙巳,皇帝于长乐宫斩白马,于元勋功侯歃血为盟:使黄河如带,泰山如厉,国以永存,爰及苗裔;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若无功上所不置而侯者,天下共诛之。
但从老爹的反应中,刘盈清晰地认识到:老爹,还没有原谅自己。
准确的说,是还没有想好该不该原谅,又或者说,是还没想好刘如意,究竟该不该被移封为淮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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