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脾气最沉得住的人走了,余氏性子弱气,总有人要定得住。叶嘉把脾气收起来,闷声已经把炉子生好了,锅里油刷上。放了三十来块饼下去,滋啦一声,喷香的味道散开。她忙让余氏将幌子扶直了。她拿了铲子往锅沿上一敲,张口就开始喊:“走过的路过的大哥大姐妹妹哟,李北镇只此一家的西施摊,没有二家摊子的。买东西看招牌,可别买错了哦!”
叶嘉的嗓音清脆悦耳,这一嗓子喊出去都能传好远。
不少人扭过头来看,余氏倒是回过神来。她已经不是第一回上镇子做生意了,如今也挺抹得开面子的。张口学着叶嘉的话喊。
西施摊在镇子上摆摊儿快五个月,东西好吃是公认的。刚才有在刘大娘那边买饼的人吃了觉得味儿不对,心里正嘀咕呢。余氏这一嗓门可把他们给喊明白了。这冒充人家西施摊的韭菜鸡蛋饼呢,味儿弄得不伦不类的,韭菜里头鸡蛋也少,却还敢要一样的价格,真是心黑!
且不说刘家第一回摆摊儿就弄了这事儿怪恶心人,本只是在嘴上嘀咕的人把难吃味儿不对的话说出来,后头还想买的人都纷纷掉头,回了叶嘉这边。
余氏的喊了一嗓子出去,后面吆喝就更顺畅。她本就是读过书会吟诗作对的,打油诗,促狭的话能章口就来。她嗓音软,轻声细语的说出来别提多好听。哪怕听不懂文绉绉打油诗的人,听余氏话说的好玩便也觉得吃着饼心里头舒坦。
买饼这事儿是一家做好,百家眼红。叶嘉从第一回生气到后面平静,倒也有办法应对。
四百来个饼卖到辰时三刻才卖完,叶嘉惦记着自己的猪头别被人买了,连忙叫余氏收拾一下锅灶,擦擦手去屠户的摊子瞧瞧。
屠户的摊子在瓦市的中间靠北这边儿,这一会儿猪肉才卖了一大半,还剩大半扇猪肉和几个蹄髈在。镇上人日子清贫,吃肉的不多。屠户今日只杀了一头猪,如今摊子
叶嘉叫杀猪匠将猪头拎上来瞧瞧。翻看了下,新鲜的很。便问了价格。杀猪匠跟叶嘉其实挺熟,因叶嘉经常来割肉,而且每回割肉都挺大方的。他此时也不跟叶嘉说虚话,直说叶嘉要的话,加上这一圈猪颈肉,给个四百五十文就行。
说实在的,这年头吃猪头肉的是真的少。除了谁家祭拜祖宗会买,平常都不大有人吃。西北这边因着养羊的多,其实更偏向羊头。猪肉约莫二十三文一斤,猪头肉差点,要十八文一斤算。这颗猪头搭了一圈儿猪颈肉,要四百文不贵的。叶嘉当即笑起来,立即把这猪头给买下来。
买完提回摊子,余氏已经跟孙老汉将东西都搬上牛车了。老远看叶嘉提个东西重的很,孙老汉就过来帮忙。东西提上去,叶嘉让余氏先回。她自己则又去瓦市里头转悠,采买制作卤料的香料。
边陲就是这点好,许多中原没有的香料,这里有。
叶嘉绕了一圈找到想要的香料,十分舍得花钱地买了一小袋。转头揣着香胰子又去了西街。早上摆摊儿耽搁了这么会儿,她心里记挂着香胰子能不能寄卖,急忙过去胭脂铺子里问。
镇上的胭脂铺子在镇上靠西的街道中心,离得不算远,走过去一炷香。余氏大约知道她要去哪儿,便让孙老汉等等,追上叶嘉。
到胭脂铺子时铺子的关板还没拆完,一个小个子的伙计拿着布巾子在铺子里弹灰。
听见有人进来赶紧过来招呼。等见叶嘉一身油污,衣着不大体面手里又提了包裹的样子,以为是乡下妇人是来镇上找工的。顿时就敛起了脸上的笑意,摆摆手有些敷衍地道:“来应聘招工的是吧?你来迟了,店中伙计前日便已招齐全,走吧。”
叶嘉眨了眨眼睛,倒是被他突然张口说的一愣。
顿了顿,也没计较他态度不好,好脾气地说:“我不是来招工,我是寻铺子的掌柜。请问胭脂铺子的掌柜在吗?我这有些东西想叫他瞧瞧看能不能在铺子里寄卖。”
“什么好东西?”小伙计那眯缝眼上下那么一翻叶嘉,“你跟我说便是。”
叶嘉眉头皱起来,拎着包裹没动。到没有故意置气的意思,她实事求是地道:“方便的话,还是请你们掌柜的出来一趟吧。这事儿怕是你做不得主。”
“我是铺子里的伙计,怎么就做不得主了?”那小伙计不高兴了,“店平日里都是我在看着。你到底是不是有事要说?是的话便快说,不是便劳烦你别耽搁小店生意,我手头还有事儿忙。”
老实说,叶嘉来之前是想好了要怎么跟胭脂铺子的店家谈判,商议好价格。心里也打过几次腹稿,倒是没想到她打的那些腹稿半点用不上,一个店的伙计就能叫她见不到掌柜。叶嘉还想再说,这伙计已经不耐,转头进了铺子,理都不理叶嘉。
叶嘉眉头拧的紧紧的,意识到自己穿着不体面了。有道是先敬罗衫后敬人,是她疏忽了。
她正在思索该怎么办,是不是该下午换身衣裳再来一趟。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唤,粗嘎低沉的嗓音还挺有记忆点,叶嘉没回头都晓得是谁:“嘉儿,你来镇上了?”
叶嘉抱着包裹转过头,程风跟着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少年站在街道中央,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不知从哪儿来,一头一身的热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