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勇被发现暴毙乃是在三日之后,彼时尸身被发现在东乡镇与洛桑镇交界处的官道上。人被发现时,已经被野兽撕扯得残缺不全。靠着衣裳布料辨认出身份。不过盖因此人素来行事不着调,仗势欺人不在少数。被发现死状如此惨烈时,一时间竟没有人怀疑。
或者说即便有人怀疑,也无一人愿声张。
轮台那边收到消息已经是一个月之后,消息传递过去才派人过来查,辗转耽搁了几日日子就过去了。苏勒图对于胡勇的死十分的在意,此次派来调查之人乃是杨成烈。
杨成烈算是苏勒图的左膀右臂,非要事必不会叫他出面。不过杨成烈来得不凑巧,他带人抵达李北镇城寨不到三日,恰逢突厥趁着寒冬季节反扑,卷土重来。与一个胡勇之死相比,自然是抵御外敌更重要。查案之事暂时被搁置下来,以保家卫国为先。
姗姗来迟的三万兵力失去了侯勇这个原将领,群龙无首。周憬琛作为此次抗击突厥的主帅,顺理成章地取用了胡勇的调兵令。他当机立断将这三万兵力打散,又按照戍边的兵制重新整编。
杨成烈本能地觉得此举不妥,但特事特办,不能一概而论。
真正身历其境,杨成烈才感受到戍边将士们的艰辛。李北镇物资奇缺,环境恶劣。尤其是在这冰封千里的寒冬时节,开战条件十分艰苦。将士们除了要克服雪天车马难行的困难,面对的更为严重的问题是缺衣少食。城寨粮草严重不足,御寒的棉衣迟迟不到。眼看着城寨陷入种种困境,上面的人却只顾推诿拖延,气得杨成烈这暴脾气破口大骂。
李北镇的粮草自打八月初以来就是靠着郭淮从各处调粮,以及程家等商户的支援。
且不说寒冬时节大燕难,突厥人的作战条件更难。大雪天封路,突厥人横穿草原袭击大燕是背井离乡,还得随行负担沉重的辎重。天寒地冻时草原深处饿极了的野兽横行,他们难以为继。周憬琛在耐心等待了三天大雪结束才发动反攻。
一日深夜,由阿玖带一支小队,深夜火烧突厥人的随行辎重。
阿玖明面上没有入伍,带着他手下的那批人经营一家镖局。以跑商的名义大燕境内来去。暗地里早已投了周憬琛门下,为他做许多不能搬到台面上的事情。
这次碎叶镇获救,阿玖及其手下那批人功不可没。
十一月从安西都护府回来以后他便没有再出去,一直以商队滞留的名义在李北镇附近的村落住下来。阿玖手下那批人武艺了得,十二三岁便出山打猎,有丰富的寒冬打猎的经验。无论是箭术还是马术,都比一般骑兵还强。他烧掉辎重便不恋战,火速撤退。
以牙还牙,没有了粮草辎重,被大雪困住的突厥人又冷又饿,只有丢盔弃甲的份。
杨成烈闲不住,在一旁看着着急,自然也参与到此次战争中。而就在杨成烈追击突厥兵深入草原,轮台也发生了一桩足以引起北庭都护府局势动荡之事。
苏勒图被发现死于家中小妾房中,死时浑身**,双目爆凸,面容青紫,死状极为恐怖。
李闻竹作为苏勒图以下最高军职的将领,在军中声望比起作为大都护的苏勒图还高。他出面第一时间稳住局势,雷厉风行地将苏勒图暴毙的消息瞒下来。火速命人封锁了大都护府,并以大都护深夜突发恶疾需要闭门静养为由,取出虎符,取而代之。
与此同时,周憬琛以如今的皇帝乃弑兄杀父谋朝篡位之小人,不配为帝之名正式举旗。
李闻竹这段时日也没有闲着,出其不意圈禁了林芝兰兄弟等苏勒图亲信、控制住苏勒图三千近卫,并将已经取得的北庭二十万军的虎符呈至周憬琛手中。带着整个北庭都护府二十万戍边将士彻底倒向了周憬琛。由此,周憬琛正式曝光了景王府遗孤的身份。
声称手握先皇密旨,并即将拨乱反正,讨伐如今的叛党朝廷。
北庭都护府与中原之间有一关之隔,路远水长本就消息不灵通。深冬时节为甚,大雪天就算有异动,消息也不会那么及时传到关内。这种天时地利人和的时机为周憬琛创造出了大量的谋划和筹备的时间。叶嘉这半年来囤粮无数,陆陆续续地屯满了六座粮仓的粮食。
粮仓分布在东乡镇四周,以商铺作为遮掩,隐蔽且无人察觉。
东乡镇及其下属村落对于北庭的动荡早已习以为常,突然有人揭竿而起,也并不惊诧。甚至在听说起势之人那东乡镇校尉周憬琛时,暗地里都在拍手称快。哪怕仅仅半年,周憬琛及其周家也创造了不小的名声,东乡镇校尉几次击退外敌,镇守边关,维护西北的安宁。校尉夫人掏空家底周济百姓,在几个城镇设粥棚布施,从战乱开始就未曾停过。
实打实的做事,一样一样全摆在台面上。
百姓都是很实事求是的。他们并不在乎上面的官员是谁,谁对他们好,他们就死心塌地推崇谁。校尉大人是皇族血脉一事,除了给他们一种原来如此的恍然,也更坚定了他们追随的心。
周憬琛起势出于意料的顺利,甚至有些太过理所当然。罗云镇以西北等地的百姓翘首以盼,甚至有不少此次突厥偷袭跟随周憬琛抵御外敌的当地百姓也入了伍。
突厥人经过这半年的战争,元气大伤。暂时没有余力再侵犯边境。但事无绝对,谁也不敢拍胸脯保证大燕内乱之时,突厥人不会趁人之危。周憬琛留了将近一万人镇守在东乡镇和李北镇。由巴扎图镇守。碎叶镇也留下五千兵力,死死堵住大燕的西北和西边两处入口。
顺口提一句,当初突厥人从西边偷袭,碎叶镇的驻军确实死伤惨重。但叶青河这小子运道不错,不仅完好无损,还立了不小的战功。
这小子胆大妄为且心狠手辣,学突厥人偷袭李北镇的做法。在某日深夜里纠集了一支跟他一样不怕死的小队,叶青河以牙还牙地烧了碎叶镇的粮仓。虽说这一番举动不亚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叫碎叶镇的驻兵直接没了饭吃,但突厥人也同样没了现成的粮食补给。正是因为他这一举动拖住了突厥人进攻的步伐,也给了后来周憬琛支援创造一线生机。
碎叶镇原先就是乌古斯的辖区,此次碎叶镇遭受大创,但周憬琛并未革除他的军职。只另外派了陈世卿过去,两人共同镇守。最靠东北不的罗云镇驻地,则交给叶青山。
三方严防死守,这才方面周憬琛放心空出手来正式起兵。
各方都派有坚实的戍边兵力,几个镇子的日子渐渐恢复了安宁。百姓们欢欣鼓舞,心中都由衷的感激周憬琛为他们稳定局势,创造平和的日子。
唯一觉得不太妙的,大约就是得罪过周家的吴家等商户们了。
吴家多方打听也没能打听出来的周家人的底细,主要是皇族的名讳都是秘而不宣的,下面人无从知晓。吴恩一屁股坐到地上,身上的冷汗汩汩地冒出来。他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家几次三番暗地里耍手段的周家是景王遗孤。这龙子凤孙怎么就落难落到他们这地头儿来了?怎么偏偏就被他们吴家给招惹上了?
当真是不提不知道,一提什么都想起来。旁人或许不知景王是谁,但景王世子却是如雷贯耳。吴家人做买卖走南闯北,各方贵人都打听的清楚,就怕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人。
已故景王世子爷听说是先皇最宠爱的子孙,这可是当年最有望坐上下一任储君之位的人。
……若是周憬琛记恨上了,吴家将来是不是要断送在他们这一代人的手上?
吴家自打收到消息以后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急得团团转。吴敏吴三少兄弟几个如今也不敢再满腹怨恨了,跟斗败的公鸡似的任由亲爹打骂。
当初要不是他们见利忘义先招惹周家人,后又几次交锋失利后穷追不舍,吴家跟周家就还是盟友关系。就算不是盟友,吴家因着早年的恩惠,也算是扶持过周家的人。将来若是周憬琛坐上帝位,他们吴家不敢说是功臣,起码将来前程不会小。父亲几次教导要谦逊诚心他们不放在心上,因小失大才悔之晚矣。
“爹,你说我们如今要怎样才能讨得世子妃娘娘的原谅?”周憬琛自称遗孤,没有以景王世子自居。世子妃娘娘的名头也是百姓给叶嘉乱加的。
吴恩哪里晓得?他吴家把事都做绝了,现在再舔着脸回头人家也不会高看一眼。
“……奉上家财呢?”吴三少思来想去,心一狠道,“世子爷如今才起势,定然需要钱财支撑。咱们如今奉上家财助其一臂之力,是不是能将功折罪?”
这话一说,吴家的几个男人心里都是一咯噔。
面面相窥之中,长子吴敏的神情有些挣扎“奉上家财也不见得就能将功折罪。再说,若是将家财奉上,咱们这一大家子人要靠什么养活……”
“糊涂!”吴恩却觉得这一点上赞同小儿子。
如今他们面临的,已经不是是否主动奉上家财了。周家已经起势,吴家开罪了世子妃,他们寻个罪名直接将吴家给抄了只一句话的事。这个家财他们早晚守不住,主动奉上兴许还有一个觉悟高有眼色的好处,叫周憬琛不好恩将仇报将来轻易灭了吴家。吴恩对这个贪财又短视还招惹麻烦的长子当真是失望透顶,“连这点事都看不穿!当真是个眼盲心瞎的糊涂虫!”
此时似吴家这般在背地里商议着助周憬琛成事一臂之力的商户不在少数。毕竟从龙之功不敢想,但谁都想当一回伯乐。尤其这个看起来就是有利无弊的买卖。
外人的心思如何叶嘉管不着,她如今将棉衣收上来,还在尽全力地敛财。
周憬琛既然已经开始,叶嘉这边自然也不能拖后腿。她选择跟这个人共同进退,那就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这么说或许有些不妥,但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叶嘉看着雪天天寒,心里估算着正常时速来说,大燕朝廷能多久做出反应。有了反应以后又会从哪个方向过来。
这些事情虽说周憬琛早已做好了准备,但叶嘉也不能全依赖于他。
她太清楚大意失荆州,细节决定成败了。叶嘉不敢自恋自己对周憬琛或者战局有多大的影响力,她跟余氏若是意外被人捉住对西北来说也是一桩麻烦事。叶嘉从来不会盲目自信,所以决定再多加一道保护。有时候多做一点事,也许能在关键时候度过一劫。
沈家的府邸自然不用担心会有人翻墙,府邸的坚固无需质疑。就怕到时候有人从外围围住府邸,困死他们。她琢磨着不如在屋子的隐蔽处挖地道。
“挖地道?”余氏觉得自己儿媳妇总是有些奇思妙想,就像曾经给院子装上带钉瓦和陷阱。虽说制作这些东西的时候叫人颇觉得荒谬,但事实证明关键时候挺管用,“嘉娘预备从哪里挖?”
“几间主屋的下面都挖一道。”
叶嘉这个想法也不算突如其来,“弄几道假的,只一条是真的。真的地道位置只有咱们自家人知晓,通到林子后头的后山。多设几个出口,以防一个出口被堵,就堵死在地道里。狡兔三窟么,大约就是那么个理儿……”
后山的位置比较隐蔽,从后山走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余氏有些心动“……这能行么?”
叶嘉说干就干,当日便带着人去府邸各处去看,观察土壤地质情况。
连续好几日地在府邸的四周转悠。大约挑选了几个方位,确定土质瓷实不会发生坍塌情况,夜里挑灯夜战地画了地道的图。叶嘉本想弄得复杂一些,但想着地下本就看不见,再弄得复杂,兴许自己人都转不出来,便舍弃了这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