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沈珠圆在信纸里写到“我总是能在很多很多人中一眼就看到你，我总是能在很多很多人中第一时间找到你，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这些事情正在我的生活中发生着，我想，这会不会是我整天在心里想着你的样子的原因。”</p>
今时今日，此时此刻。</p>
二十八岁的羽淮安懂得了沈珠圆那些写在信里的鬼话。</p>
从更早更早之前，羽淮安就知道了。</p>
沈珠圆没骗他，更没有对他吹牛。</p>
车窗外，茫茫人海中，他的视线没有一刻弄丢过她。</p>
有时，她的身影会被淹没在高大的欧美人中；有时候，她会因低下头去从而失去她的身影；有时候，骑在爸爸肩膀上的孩子会阻挡住他的视线，但在只要他的眼睛能看得到的时间空间里，他总是能第一时间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沈珠圆，哪怕只有半个后脑勺，他都会知道，沈珠圆在哪。</p>
此刻，沈珠圆停下脚步。</p>
她在接电话。</p>
视线定额在那个方位。</p>
指尖轻轻触上车窗，隔着玻璃，隔着空气，隔着人头攒动，轻抚她脸——</p>
知道吗？羽淮安正在经历着沈珠圆从前经历的一切一切。</p>
驾驶座传来了声“羽先生。”</p>
羽淮安收回了手。</p>
亚力克提醒他，诺亚那趟从柏林飞米兰的航班还有五十分钟就抵达。</p>
明天是诺亚的生日。</p>
视线从那正在接电话的身影收回，拉上车窗防护，瞬间，车窗外的世界黑乎乎的一大片。</p>
两分钟后，车开进通往机场方向的隧道。</p>
沈珠圆和何素恩结束通话后没第一时间启步，而是原地站着，在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况下，手轻触自己的脸。</p>
好像……好像，她也说不出来。</p>
从离开停车场后沈珠圆就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一直有双眼睛在跟着她，尤其是在她和何素恩通话时，那种感觉尤为强烈，但，她就是没感到害怕。</p>
细细想的话，这好像也不是第一次。</p>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p>
轻抚着自己的脸，视线缓缓朝着某个方向，和之前一样，她什么也没找出，什么也没发现，更没看到类似于电影那种FBI极具隐蔽性的车辆，周围再正常不过。</p>
是手术后遗症吗？</p>
克莱尔医生每隔一阵就会给沈珠圆打电话询问情况。</p>
问完情况总要交代她多休息，维持良好的睡眠作息有助于她的精神情况。</p>
换言之，就是如果缺乏睡眠就会胡思乱想。</p>
的确，这几天沈珠圆没能到点上床睡觉。</p>
沈珠圆决定从今天开始把睡觉时间提早半小时。</p>
从前，沈珠圆通常是头一碰到枕头就能呼呼大睡，但从巴黎回来后，沈珠圆的状况是头垫在枕头上，但思绪却如一列在太空漫游的飞船，慢悠悠来来回回绕几圈才会进入睡梦中。</p>
值得一提的是，从做完手术后，沈珠圆再也没有做过梦。</p>
七月到来。</p>
七月上旬，沈珠圆日子依然过得有条不紊。</p>
七月中旬第一个周末，沈珠圆和过去每月这天一样，坐上飞往慕尼黑的航班。</p>
航班按时抵达慕尼黑机场，坐上计程车，一小时后，沈珠圆打开那间320病房。</p>
“吴绣林女士，我来看你了。”沈珠圆对着那躺在床上女人说。</p>
把病房里里外外整理了遍，坐在床前椅子上，笑嘻嘻对床上的女人说“没错，房间是我整理的，没想到吧？”</p>
是啊，沈珠圆会整理房间了。</p>
妈妈曾经信誓旦旦说圆圆变成老太婆时还是学不会收拾房间，为了驳斥妈妈这种论断，沈珠圆可没少花精力在学习整理房间上，可其结果都是外表看上去尚可，但储物柜一打开，一大堆东西就迎面砸来，帆布包、玩偶、至于有时还会有臭袜子。</p>
该死的，它们怎么就不好好待着呢，冲着储物柜喊。</p>
于是，荔湾街街坊都知道了，圆圆第N次证明“我也会整理房间”尝试结果宣布失败。</p>
但是呢，沈珠圆做完手术后的某天发现，自己可以凭着一双手让房间变得井井有条。</p>
沈珠圆记忆里，她在伦敦留学时还不会整理房间，因不会整理房间，她还和室友分工合作，她负责采购和力气活，室友负责整理房间。</p>
“妈妈，难道你不好奇我都是怎么整理房间的，妈妈，那把房间整理得井井有条的人可是圆圆。”对着床上的女人说。</p>
一边和妈妈说这话，一边等着涟漪出现。</p>
通常涟漪会晚她一小时左右出现。</p>
那一个小时是涟漪留给她和妈妈的悄悄话时间。</p>
但是呢，光一个人讲悄悄话很没意思的。</p>
“所以，妈妈快点醒来。”沈珠圆轻触妈妈的手。</p>
一个小时后，不多一分钟不少一分钟，涟漪的身影出现在妈妈的病房房间门口。</p>
和往常一样，两人推着轮椅来到花园小径。</p>
妈妈就坐在轮椅上，护工跟在后面，午后的日光落在妈妈的脸庞上，给人种下一秒，妈妈就会睁开眼睛，冲着她唠叨个不停。</p>
看着妈妈，沈珠圆笑着对涟漪说“我感觉妈妈下周就会醒来。”</p>
“我也这么感觉，阿姨下周就能醒来。”涟漪回答。</p>
“你猜，妈妈醒来第一时间会做什么？”</p>
“‘沈珠圆，你是不是欠揍，居然把头发剪短了！沈珠圆，别躲了，我看到你了，给我过来，马上！’”</p>
在忽如其来的叱喝声中，沈珠圆下意识做出护住脸部动作，就仿佛，妈妈随时随地会伸出手拧她脸颊，把她的脸颊拧出几个褶皱来。</p>
涟漪和护工笑出声来。</p>
沈珠圆狠狠瞪了涟漪一眼。</p>
从前，沈珠圆也模仿过妈妈生气时，但她总是没涟漪模仿得像。</p>
四点二十分，家属探望时间结束。</p>
两人站在医院门口，载她们到机场的计程车还得一会儿才到达，涟漪的航班是六点，沈珠圆地是六点四十分。</p>
“圆圆。”</p>
“嗯。”</p>
“阿姨会醒来的。”</p>
“我知道。”</p>
是的，沈珠圆知道。</p>
知道妈妈总会醒来的，妈妈只是现在还没法接受爸爸离开的消息，所以，她需要等待。</p>
等待妈妈慢慢从爸爸已经不在了的巨大创伤中走出，然后，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回归。</p>
回归到那个有圆圆有涟漪有花草树木阳光空气的世界。</p>
视线无意识聚焦在对面员工宿舍通道上，有两个人在那说话。</p>
那是两个男子。</p>
两个男子一位是正面对着她和涟漪，而另外一位则背对着她们。</p>
看着那两个男子，沈珠圆心里想着，或许他们是医院的员工，沈珠圆还在想，自己为什么要一直看着他们。</p>
涟漪的那声“圆圆”让沈珠圆视线有了聚焦。</p>
眼睛直勾勾盯着员工走廊背对她们的男子。</p>
确切说，是紧盯穿在那男子身上的外套。</p>
那件外套上印着二零零八年上映的《蝙蝠侠.黑暗骑士》电影海报，在一大片墨蓝色中，韦恩穿着他的战袍屹立于哥谭市的夜风中，背后是着了火的大厦，从窗口窜出的熊熊火焰形成了一只正展翅飞翔的蝙蝠图腾。</p>
那是沈珠圆最喜欢的电影海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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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