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赌局(1 / 2)

那晚网上突然冒出那么个小丑头像,搞得黄赫心烦意乱。一觉醒来后,他头疼得要命。</p>

这是老毛病了,去医院也查不出问题。</p>

他自己很清楚问题所在,非要整个名词,这就叫“暗网综合征”,是暗网接触久了,脑部频繁遭受强烈刺激所致。</p>

这跟感冒发烧一样,都是身体给主人信号:你小子别上暗网了,老子受不了。</p>

黄赫狠狠地敲了敲脑袋,像是对大脑表示抗议,然后打开电脑,查找本市的心理医生。这也是多年来的习惯,头疼发作时,他需要心理疏导。</p>

做心理疏导有个前提,得坦诚,对心理师说实话。</p>

他不。</p>

每个人都有秘密。</p>

有些事是不能说的,有些秘密,必须烂在心里。</p>

他做心理疏导,很享受心理师的人性关怀,享受软言软语的过程。心理师绝不会刺激人,总是站在客户角度,用很多技巧,说一些抚慰心灵的话,有时还会放一些舒缓的音乐。每次说着说着,他就睡着了。如是几次,头疼就跟着减轻了。</p>

这就很好,是个有效的疗程,但也不无担心之处。最不放心的,是万一有心理师缺乏职业道德,对他催眠,探听其内心的隐秘,那怎么办?</p>

他有两个应对办法。</p>

第一个法子,自己平时也研究心理学,尤其是有关催眠的技巧和抵抗催眠的手段。研究多了,他才发现没有太多价值。他发现抵抗催眠的手段虽多,但说到底,还是靠内心固有的防御力。那玩意基本是天生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上限。</p>

第二个法子,他在自己的车钥匙里装了个微型窃听器,通过手机的隐藏软件控制开关。每次见心理师前,就把窃听器打开,完事回家听一遍。试了很多次,还是这个法子好。在国外时,通过窃听器,他就碰到个试图窥探其内心的家伙,好在黄赫发现自己睡着后,就像只死猪,不管对方使什么技巧怎么忽悠,就是一个字不说。</p>

这次回到国内,他买了新车。同样,他又在车钥匙里装了窃听器。他希望那个窃听器,永远不会用上。</p>

开机后,他用自己的法子搜索。一会儿工夫,本市所有登记注册的心理师,就在一个网页上罗列出来。</p>

他点了根烟,从头依次浏览,想找个靠谱点的。什么是靠谱?那没标准,靠感觉。看了一会儿,他确定了人选,那是个面相富态的女心理师,一看就很有亲和力。他刚要把相关资料记下来,目光突然被另一行的一张照片吸引了。那也是个女心理师,长发,面带微笑,肤色白皙,戴了副眼镜。吸引他的不是这些,而是女人的长相,那分明就是苏曼宁。苏曼宁?她不是警察吗?怎么成了心理师?不,这人叫杨依,只是和苏曼宁长得很像。有这么相像的人?黄赫一头雾水,立刻入侵地方户籍系统。</p>

一查才知道:杨依,29岁,越州本地人,是家中独女,其父叫杨子江,早年离婚,杨依一直跟着父亲生活,几年前杨子江病逝。</p>

接着,他又查了杨依的学籍档案。档案上的杨依也戴着眼镜,样子有些青涩。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多了,苏曼宁是警察,这是个心理师,苏曼宁远在滨海,这里是越州。</p>

但不管怎样,对黄赫来说,天底下竟然有这么个心理师,跟苏曼宁长得一模一样,这都是一件有趣的事。</p>

给母亲准备好早餐,黄赫一把抓起新车的钥匙,匆匆前往杨依的心理诊所。杨依刚刚整理好办公桌,门就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个面带微笑的年轻男人。他留着莫西干发型,笑容里透着自信。</p>

“你好!我叫黄赫,我头疼。”黄赫的开场白很直接,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仔细地看了看杨依。</p>

这个女人留着长发,眉眼和苏曼宁神似,气质却大为不同。苏曼宁从警校开始,就一直是短发,神情间给人的第一感觉是高傲,不好接近。当然,接近了她,感受到的还是高傲,除非把她征服。杨依给人的感觉是安静。“你好,黄先生,你是我开诊所以来,上门最早的客人,昨晚休息得不太好吗?”杨依的声音不大不小,听起来很舒服。“是的,头疼。”</p>

“头疼?”杨依明白对方说的一定不是病理性头疼,展眉道,“黄先生,你的工作压力可能有些大,方便透露工作性质吗?”</p>

“哦,程序员。”“难怪,”杨依给黄赫泡了杯茶,接着说,“这很常见,不要有心理包袱,工作之余,可以多尝试一些户外运动。</p>

那么,头疼时有额外状况吗?比如失眠?比如健忘?比如幻觉?”</p>

“幻觉?不至于,就是无缘无故地疼,会影响睡眠,有时还会呕吐。”说着,黄赫做了个干呕的动作,随后抱歉道:“这可不是装的。”“呕吐?”杨依端起茶杯递给黄赫,轻轻皱起眉头说,“你不会有慢性咽炎吧?你身上有很大的烟味,工作时不可以少抽些烟吗?”</p>

“呦,让你说着了。要不,你给我按按吧?”黄赫故意伸了个懒腰,来掩饰自己的直接。</p>

“头部按摩?”杨依笑着说,“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觉得有帮助。我有些好奇,你看过医生吗?它是持续性的,还是间歇性的?”</p>

“间歇,一阵一阵的,几年来都这样,你怀疑病理性头疼?那不能。”“我不是那个意思,”杨依笑道,“我是说通过必要的检查,排除不必要的担心。”</p>

“好吧。”黄赫说着,掏出手机递给对方。他叫杨依看的,是前些天刚回国时的入院检查记录,当时陪母亲住院,自己又顺便做了检查。杨依认真地看完,把手机还给黄赫,推了推眼镜说:“检查结果正常,那我</p>

们就更应该放下包袱,你说是不是?”“是的,那么开始按摩吗?”黄赫问。</p>

杨依又笑了,她挽起袖子,在黄赫对面坐下,问:“其实,有关你的工作内容,我还是想多一些了解,我需要更详细的信息,方便进一步做判断。比如,你是给网站做程序调试,还是自己开发程序?或者,是网站维护?”</p>

“哦,给网站开发程序吧,差不多。”黄赫轻描淡写。“那么,什么网站多一些呢?比如门户网站,比如游戏网站,比如视频网站等等吧。”</p>

“嗯,是游戏网站,很多暴力游戏。”黄赫的表情很认真。“哦?”杨依似乎明白问题所在了,刚想说什么,黄赫打断了她。</p>

“杨医生,我老实说吧,我这老毛病了。我看心理医生,图的是这里的氛围,安静、尊重,处处是人性关怀,很有安全感。通常,我就是随便和医生聊一聊,随后好好在诊所睡一觉,几天下来就能恢复,也不用催眠。现在我困了,你就随便聊吧,说什么都行。不用按摩了,开玩笑的,嘿嘿。有别的客人时,帮我看着点私人物品。”</p>

黄赫说完,就在躺椅上展开了身体,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也可以来点音乐。”</p>

杨依笑了。黄赫一说完她就明白了,黄赫这套自我疗法,其实正暗合心理学上的“心理退行疗法”,也是很多心理疾病疗愈过程的必经阶段。“心理退行疗法?”黄赫如堕云雾。杨依说:“心理退行,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人受到某种挫折或面临焦虑、应激等状态时,放弃已经学会的比较成熟的适应技巧或方式,而退行到使用早期生活阶段的某种行为方式,以原始、幼稚的方式,来应付当前情景,来降低自己的焦虑,或满足自己的某些欲望。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有些成年人紧张时有吮指甲的习惯,就是退行。”</p>

“那心理退行疗法又是什么?”黄赫问。</p>

“心理退行疗法,就是心理医生通过适当方式,引导病人,让病人仿佛回到了童年——回到了童年的喜好,去满足病人童年时未被满足的需求,或者引导病人启用童年的行为模式、防御模式,说白了,就是让病人重返当年的感觉,面对相同的情境,做出不同于当年的选择,让病人感受到爱和接纳。还是给你打比方吧。”</p>

杨依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比如有这么个病人,她幼年时,父亲早早离世,她母亲却正年轻。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骚扰和流言蜚语,母亲从来不打扮,不穿新衣服,甚至发展到要求女儿也不能穿任何鲜艳的衣服,不让女儿使用漂亮的文具……”</p>

“这母亲有心理病了。”黄赫说。“是的,不只母亲,还有孩子。久而久之,孩子也会因为母亲的行为患上心理病,随着年龄的增长,甚至会发展为抑郁症。对这样的病人,就要用心理退行疗法引导她,比如,送给她漂亮的礼物。通常她会发抖,会拒绝,她需要强大的鼓励和自我认同。如果她能自己给自己买漂亮衣服,甚至为自己买个漂亮的文具盒,再配上好看的铅笔和橡皮,她就离真正的康复不远了!只是,这个过程是非常痛苦的!”</p>

“这跟我有毛关系?”黄赫面露不解。杨依笑道:“你所谓的‘看心理医生,图的是这里的氛围,安静、尊重,处处是人性关怀,很有安全感’,而且每次在诊所休息完,都感觉好很多,这就是变相的退行疗法。你所依赖的氛围,说白了,就类似于小孩子在母亲身边睡觉的氛围……这种氛围让你有安全感。”</p>

“你说我像小孩?”黄赫一脸不屑。“是比方!”杨依道,“这么说吧,要么,你小时候和母亲一起的时间少,反馈为你现在缺乏安全感,进而发展成间歇性头疼,然后自己发现心理诊所的氛围对你的头疼很有效,能弥补你小时候的心理缺失;要么,你现在的工作性质,导致你缺乏安全感,或许跟你接触的种种暴力游戏有关。不过呢,不管怎么说,你都是个聪明人,能自行运用心理退行疗法。”</p>

“照你这么说,心理退行,是心理病症,但治疗某些心理疾病时,却又会用到心理退行。难道心理治疗也讲究辩证法?”黄赫反问。</p>

“辩证不只是枯燥的哲学概念。”杨依的声音很干脆。“呦?”黄赫闭上眼陷入了思考。</p>

“给你按按吧。”杨依把凳子挪到躺椅后方,沿着一些穴位给黄赫按摩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