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莞齐的声音极轻极浅,落在人耳畔旋即便被晚风吹散,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消减那句“无人可救”带来的残忍与震撼。</p>
凌舒止沉沉起身。</p>
他望着窗外月色,神色晦暗不明。只有指节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面,在寂静的夜里空荡荡回响,有股凄楚的寂寥。</p>
许久,他终于出言,声音似从幽谷传来:“知道了。”</p>
“嗯。”</p>
两人陷入一股久久的沉默。</p>
慕莞齐望着身侧泠然而立的男子,飘逸出尘,高华不染,很难想象出这样尊贵无极的人,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棘手私隐。</p>
她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这个时候应该很自觉的为他排忧解难。譬如问他“究竟是谁给你下了毒?”或是“你需要我为你解毒吗?”</p>
可她没问。</p>
她什么也没问。</p>
纵使她心知肚明此毒发作起来会要人性命,纵使她知晓眼前人可能明日就会魂归黄泉。</p>
可是有些事,有些话,他若不肯主动说,她是不能直接问的。</p>
譬如他始终三缄其口的——那真正的下毒之人到底是谁。</p>
他不说,她也能猜到。他知道她能猜到,可他仍然不肯说。</p>
至于其中究竟,便不是她能探知的了。他并不信任她,就像她本来也不完全信任他。</p>
既如此,她便只作不知,佯装不解。她不知道是谁中了毒,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更不知道明明该是最亲密无间的两人,为什么下毒之人却要在中毒之人身上,设下这般夺人性命的剧毒。</p>
归根结底,本就是各取所需。她看着凌舒止,笑得真诚:“若王爷之后有需要,可以来找我。”</p>
凌舒止颔首,却并不看她,望着外头的天,他突然问道:“此次出征,你带的慕家军有多少?”</p>
慕莞齐一愣,她不解其意,答道:“不多,三千人。”</p>
“够了。”</p>
凌舒止转头,望着她:“那么,这三千慕家军,是否从此归我所有?”</p>
暗夜无光,晓星欲落。眼前的男子眼神漆黑如墨,是几乎要把人吸进去的深邃与淡漠。</p>
慕莞齐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与凌舒止从来都不是并肩作战的将领,她有求于他,她需要把慕氏所有的兵权都悉数交到他手上,她甚至答应他要以命相报,此生不悖。</p>
她突然便垂了眼眸,在凌舒止深切的注视之下,她轻轻说了一句“是。”</p>
那样艰难晦涩的神态,那样无可奈何的语气。却还是不得不俯下身来,一字一句表着忠心:</p>
“这三千士兵,算是给王爷的见面礼。待回了京城,我答应过的,必然拼尽全力做到。”</p>
“嗯。”</p>
凌舒止竟然笑了笑:“不必这样严肃,闲聊军情而已,慕副将。”</p>
慕莞齐缓缓起身,双腿微微有些僵硬。她也笑:“殿下所言甚是。”</p>
天色越来越黑,月光流经此处似乎都隐了行踪。凌舒止早已回帐安睡,主帐和副帐的烛火都熄灭了。</p>
在出发北疆的前一夜,有许许多多的人都失了眠,紊乱的呼吸声从一个营帐跃到另一个营帐,逐渐汇集到军中最中间的那两处营帐里。</p>
有人睡了,有人没睡,有人在梦里思旧事,有人睁着眼望前路。两个本来毫不相干的人,就这么被命运阴错阳差的捆绑在了一起。未卜前路如何,来日未必方长。挣脱不能,奈何不得。各怀心思,各有手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