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的哭泣让皇后怔忡住。</p>
太夫人哭得更伤心了：“娘娘是母亲，还可以放声大哭。可做父亲，纵有万般的痛也说不出口。想当年，我大儿去逝时，老侯爷三天都没有吃下一口饭……”</p>
她话音未落，皇后娘娘已掩面放声大哭。</p>
满屋子里的人都陪着哭起来。</p>
太夫人忍不住走到床前：“娘娘还请节哀！”</p>
皇后娘娘突然起身抱住了太夫人：“娘……五儿他，他……”</p>
旁边一个穿紫色圆领窄袖褙子、大红刺绣折技小葵花金带红裙的宫女神色大变，十一娘立刻意识到，皇后娘娘失礼了。</p>
她上前两步，低声对那宫女道：“只怕皇后娘娘有话要单独对太夫人说。”</p>
宫女早已反应过来，正对身边的宫女、内侍使着眼神，听十一娘这么一说，立马对十一娘道：“夫人说的是。”然后和十一娘对视一眼，率先走了出去。</p>
殿里服侍的宫女、宫女、内侍各个动作迅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远远地立在了院子中央。那宫女细心地将殿门关上，和十一娘走到台阶下，对十一娘曲膝行礼：“奴婢黄贤英，问夫人安。”</p>
十一娘忙还礼：“黄姑姑多礼了！”</p>
眼睛却睃了过去。</p>
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娇小，相貌端庄秀丽，眉宇间虽然有小心翼翼的谨慎，也有为上位者的自信。</p>
看样子，是坤宁宫有头有脸的女官了。</p>
十一娘递了个荷包过去：“初次见面，还请黄姑姑笑纳。”</p>
黄姑姑微怔，微微一笑，接了过去，道了谢，告罪道：“奴婢还要服侍皇后娘娘，就不陪着夫人了。”</p>
十一娘微微颌首：“黄姑姑请便。我在外面等等就是。”</p>
说着，走到了一旁的西府海棠边。</p>
黄姑姑微微一笑，去了偏殿侯着。</p>
十一娘站了一会，就听到外面有喧哗声。</p>
“本宫只是想来看看皇后娘娘罢了……”声音柔弱，楚楚可怜。</p>
“皇贵妃娘娘请恕罪。”雷公公的声音不卑不亢，“皇后娘娘伤心过度，需要静养。这是皇上的吩咐，奴婢不敢违命。还请皇贵妃娘娘择日再来。”</p>
那娇柔的声音苦苦相求，雷公公却是寸步不让，最终那位闻声已令人怜爱的皇贵妃娘娘还是遗憾地离去。</p>
十一娘心中一动。</p>
宫里的内侍都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角色，这位雷公公敢对抗一个皇贵妃，想来是有所依仗的。</p>
大周立国百年，正是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她不相信徐令宜的手有这么长。那么，雷公公背后的不是皇上，就是皇后了……</p>
十一娘若有所思地望着东暖阁。</p>
皇贵妃走后没多久，又有贤妃、静妃、章婕妤、宋婕妤、杨美人、余美人一一粉墨登场，都被雷公公拦在了门外。</p>
天色渐渐暗下来，风吹到身上冷飕飕的。</p>
有小宫女给她递了手炉来：“夫人去去寒气。”</p>
十一娘微笑着向她道谢，八分的银锞子赏了两个给她，佯装好奇地问：“我听说宋婕妤长得十分漂亮，可有此事？”</p>
那小宫女点头，低声道：“她和杨美人原来都是宫里的乐工。”</p>
也就是说，出身卑微，以色侍人之辈。</p>
十一娘微微一笑。</p>
杨氏还真是不遗余力地抵毁她啊！</p>
不过，这种手段太低劣，让人一看就明白。也不怪周夫人不理睬她！</p>
思忖间，黄姑姑轻手轻脚地撩了正殿的帘子朝她点头：“皇后娘娘请夫人进来。”又招了几个宫女：“去，打了热水给太夫人擦把脸！”</p>
十一娘知道里面两人的情绪都平静下来，跟黄姑姑进了东暖阁。</p>
皇后娘娘倚在大迎枕上，太夫人坐在床边的锦杌上，两人眼睛、鼻子都红通通的，还拿着帕子在抹眼角。</p>
十一娘上前给皇后曲膝行了福礼，一声不吭地立在太夫人身后。宫女已打了热水进来，黄姑姑带着五、六个宫女服侍着皇后娘娘净脸，十一娘在一个小宫女的帮助下服侍着太夫人净脸，没有人说话，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水响、拧帕子的声音。</p>
不一会，皇后娘娘和太夫人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了，太夫人起身告辞：“娘娘多多保重。老身明天再来看您。”</p>
皇后娘娘望着母亲，眼角又有泪光闪烁：“天色已晚，太夫人一路小心。”</p>
两人又恢复了君臣的客气与疏离。</p>
太夫人道了谢，十一娘上前扶着出了殿门。</p>
迎面碰到雷公公。看见太夫人和十一娘，他一面行礼，一面道：“皇上和三皇子来了！”没待太夫人说话，已匆匆进了大殿。</p>
太夫人长透一口气，带着十一娘出了坤宁宫，在宫门口遇见了前拥后呼坐着暖轿的皇上。两人忙避到了墙边。</p>
轿子却停了下来，皇上走出来，和太夫人打招呼：“太夫人！”</p>
太夫人忙跪了下去，十一娘顾不得脚下是被寒风刮过的青石板，也跟着跪了下去——膝盖很快就感受到了冰冷的寒意。</p>
“太夫人请起！”皇上声音温和，有穿明黄色蟠龙图案的少年急步过来把太夫人搀了起来，对十一娘道：“永平侯夫人请起！”</p>
“老身多谢三皇子。”太夫人向那少年道谢，有些颤巍地站了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