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玄策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上那件衣袍还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他拢紧外袍的时候,骨节分明的手指极为修长,拉出一截玉色。</p>
他靠坐在木椅上,唇色苍白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臣总觉得有些头晕。”</p>
巨大的铜镜面前,只见他和郑晚瑶挨得很近,对方刚才涂抹膏药的时候,脖颈上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温度。</p>
夏玄策眼睫长而卷翘,仰头的时候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人心间,带着些蛊意。</p>
实际上没人能束缚得了他,所以夏玄策即便是被困在梨花木椅上,身上那股沉静的气质依然在,倒是多添了几分气定神闲。</p>
可是现在他低声说着“劳烦”两个字的时候,虽然神情依旧温润,可那双眼眸里,却像是深潭般要勾人沉溺其中。</p>
“太傅脖颈上的那道疤,我并没有觉得恐惧。”</p>
郑晚瑶没有回答他可以还是不可以,而是搀起他的手臂,随后说了心中的想法。</p>
“但是我也知道,这样一道疤痕,会让你觉得触目惊心,甚至总是会频繁想起死亡,所以我从咸阳宫带回来的这些膏药,便是希望能够让疤痕变得浅淡。”</p>
她扶着夏玄策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就变得更近。</p>
夏玄策身上萦绕着一股很好闻的浅淡香味,让人觉得无比安神宁静。</p>
明明从前是遮风挡雨般的存在,但他现在死过一回之后,很多地方仿佛在变化,即便郑晚瑶出不出来具体情形,但她也隐约能感受到。</p>
比如说从前,夏玄策几乎很少会求助于谁,哪怕是当初受了伤,也只会在竹林小屋一声不吭自己处理。</p>
他当初斩杀巨蟒的时候,出手也是干脆利落,身上的杀意也转瞬即逝,所以现在夏玄策说这些话,大抵也是因为真的无能为力。</p>
郑晚瑶顿了顿,她神情认真继续道:“我并不希望太傅再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去祛除疤痕,即便是真的消散不掉,那也并不丑陋。”</p>
她扶着夏玄策往内室走。</p>
“我会让人重新为太傅量身定制一些衣裳,交领高些,或是到了秋冬后披上狐裘衣,在外面也并不会被人发现。”</p>
也就是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当然也就刚好来到了里间,但见绕过屏风之后,里面确实能看见陈设的旧衣服,还有些散落的诗稿。</p>
浓重的墨香迎面而来,这里更像是书房。</p>
“臣今后不会再这样做。”</p>
夏玄策被她扶着手臂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那宽大的衣袍遮掩,对方就能看到他手臂过于紧绷着,以至于连青筋都有些过分明显。</p>
他想起来从前被郑晚瑶以一个吻渡了口气的时候,虽然是昏迷着,但或许那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对她不同寻常的地方。</p>
尤其是在肢体接触上,总是会渴求更多。</p>
他克己复礼,向来不会逾越半步,所以越是克制压抑,在这种时候就越是濒临病态。</p>
尤其是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尸体一样冰冷,唯独只有郑晚瑶能够给予那几分温度。</p>
夏玄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死人贪图活人气息,他只知道那些无法压抑的念头已经比从前更甚,以至于不想让她松手。</p>
“多谢陛下。”</p>
他垂下眼睫,仿佛是要松开手,然后去换些干净衣裳。</p>
郑晚瑶也转过身准备离开,可也就是在这种时候,“砰”的一声——</p>
只见夏玄策没站稳般,重重栽倒在地上。</p>
这里本来就相当杂乱无章,尖锐的刻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丢在地上,此刻直接划破了男人的手臂和前胸。</p>
于是鲜血瞬间就涌了出来。</p>
夏玄策眼眸沉沉看了眼,那是极为暗沉的血红色,压根就不像是活人。</p>
他自嘲般想,真是似人非人,像鬼非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