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割据，狼烟蔽日，百姓们已然是惊弓之鸟，倦怠不堪了。眼下他们最需要的，恰恰是一个有着铁血手腕的君主，先有严刑厉法，方能海晏河清。”</p>

“至于这天下究竟落入谁手，他们其实并不关心。”</p>

也许是回忆作祟，她不自觉就说得多了。</p>

沈霁临注视着她的脸，朝堂上表奏议事，那帮迂腐守旧的大儒只会空谈圣人经论，还是第一次有人与他政见相投，环环拆解下来，依旧合心意。</p>

“你说得不错，只是还漏了一点。”</p>

郑晚瑶稍稍侧首，手上动作下意识放缓了些就听沈霁临道：“依我之见，重法不单只用于民，更该用于军中，效仿先秦论功行赏，奖惩分明，责一而不责众。”</p>

“如此，当能稳固军心，所向披靡。”</p>

有理有据，连兵书上未曾详说的细枝末节都补齐了。</p>

郑晚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忽而缄默一瞬。</p>

周遭一时静谧无声，鎏银香炉中细细燃出烟雾，轻柔缥缈，随风摇逸于二人之间。</p>

仿佛此刻他们并非政敌，也不是仇家，只是两个萍水相逢的有志之士，欲扶大厦之将倾。</p>

她想到这里便觉得恶心。</p>

郑晚瑶面上却散漫地轻笑，仿佛冰雪消融：“如果不是各为其国，也许，你我能成为朋友也不一定。”</p>

沈霁临愣了下。</p>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话竟能从郑晚瑶嘴里说出。</p>

这算不算一种变相的认同？</p>

郑晚瑶并不打算给他继续延伸话题的机会。</p>

她碾了点香粉在指腹，旋即递到沈霁临的鼻尖下。</p>

“差不多了，你可以闻闻看，味道是否合适。”</p>

听琴听音，至于丝弦，只消浅浅拨一下即可。</p>

听众自己琢磨出来的意蕴，印象才会更深刻。</p>

少女指甲莹润纤美，她似乎认真等待着回应，一双眼在和煦日光下愈显得清凌凌的。</p>

黑白分明的瞳仁终于不再是没有波纹的琥珀，更像一池会因风而皱的湖泊。</p>

令人心跳砰然。</p>

沈霁临的那股烦躁感忽然被抚平。</p>

这是一股极特殊的香气，幽冷清新，不似寻常的甜蜜花香那般腻人。无端叫他联想至雨后初荷迎风颤立，粉蕊碧叶，犹沾水露。</p>

味道偏淡而不绝如缕，闻之心胸舒畅、五内具安。</p>

他从没闻过这般勾人的香气，眼中划过一抹深色：“……我以为你会下毒。”</p>

结果真的缓解了头疾。</p>

“我可没那么蠢。”郑晚瑶淡淡道：“况且我说到做到”</p>

眼睫一垂，她将隐晦心思尽数掩去。</p>

她配比不单是燃香粉，而是催命符。</p>

这方子里多加了一味广藿，广藿性烈乃发物。</p>

而沈霁临当年在郑国中过的千机毒，至今都没彻底消除，而广藿的药性正欲千机毒中最主要的成分——叩骨草相互生效。</p>

两厢作用之下，可致人性情反复，喜怒无定。</p>

日积月累地使用，必定伤损心智。</p>

“这些香料虽好，可惜都是晒干了的，若能得些新鲜的花草入香，效果会更好。”</p>

沈霁临不知内情，心头微动。</p>

郑晚瑶的态度较之前隐隐温和了些，开初她还跟只浑身缀满硬针的刺猬般，宁可伤敌一千自损八遍也要冷言冷语。眼下，甚至可以同他相谈甚欢。</p>

沈霁临闭上眼，压下叫嚣着的渴求和病态念头。</p>

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只面无波澜道：“百卉园中的花开得正盛，殿下应该会感兴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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