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热闹了一天的将军府归于寂静,在这寂静之下,仿佛空气中都充斥着悲痛。
“瑜婉丫头,我让下人收拾个房间出来,你去歇歇吧。”
“不了。”元瑜婉垂下眸子:“我一会就走。”
萧夫人顿了一下,想明白什么,叹道:“也好。”
说罢她示意跪在身后的丫鬟扶她起来,用帕子擦拭掉眼角的泪:“我去看看若水那孩子,你跟睿儿说说话,一会让通伯安排辆马车送你回去。”
萧若水怀着身孕,跪了一日脸都白了,最后是萧夫人让人把她强制送回房间的,还叫了范明远过去照顾。
元瑜婉知道萧夫人这是想给她和萧祺睿独处的机会,转过身弯下腰:“多谢伯母。”
萧夫人将灵堂里的下人全部带走了,只留下元瑜婉主仆。
“你去外面等我。”元瑜婉开口。
幼白吸了吸鼻子:“是。”
待身后的脚步声远去,元瑜婉将手中的纸钱全部丢进火盆,撑着跪麻的腿站起身,一步步走近棺椁。
她轻轻伸手拂过棺木,低头看着面前的棺椁,仿佛再与躺在里面的少年对视。
半晌,她捏紧拳头,颤着声道:“这辈子,你负我两次,我应该怪你的,可你做得太绝了,连这个机会都不留给我。”
只要还活着,哪怕日后两個人彻底老死不相往来,她都不会这般难受。
只要还活着……
元瑜婉轻轻闭上眼:“总归是你欠我的,下辈子……”
她睁开眼,含笑看着,眼泪骤然滴落而下,砸在棺木上,溅起朵朵水花:“你再好好补偿我吧。”
说完,她猛的转身,朝外面走了出去,似生怕晚一刻,自己就走不动了。
她不知道人还有没有下辈子,若是有,她一定会哭,会闹,会让这个人放不下她,舍不得死。
“小姐。”看她出来,幼白忙上前搀扶。
元瑜婉忍住想回头的冲动,平静道:“走吧。”
幼白抿了抿唇,不再开口。
主仆两个径直朝府外走去,路过一拐角处,恰与萧将军遇上。
“萧伯父。”元瑜婉福身行礼。
萧将军愣了下,转头看了眼主仆两个要去的方向,点了点头:“今日辛苦你了。”
“安排辆马车,你亲自送元丫头回去。”他吩咐一旁的萧通。
后者忙应是去安排。
“多谢伯父。”
萧将军摆手:“赶紧去吧,一会就该宵禁了。”
“是。”元瑜婉福了福身,带着幼白离开。
“元丫头。”萧将军突然叫住她。
元瑜婉顿住步子,转过身来,月光洒在她素白的身影上,略显单薄,萧将军继续道:“以后若是有什么困难,尽管来萧府,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元瑜婉微微一愣,再度福了福身。
府门口此时停了两辆马车,萧通一脸古怪的候在其中一辆旁边,元瑜婉也没多想,刚准备过去,另一辆马车的帘子掀开。
“阿瑜,我送你回去。”是上官珩。
元瑜婉这时才认出另一辆马车上赶车的是元宝,也总算明白为何萧通会有那个表情了。
不管如何,她曾经都是萧府的少夫人,萧祺睿的尸骨如今就躺在里面,看见一个外男大咧咧的来接她,哪怕没有不让她再嫁的想法,也会有点不是滋味。
恰这时,马蹄声再度响起,一辆马车直接停在她的面前。
“瑜婉姐姐,伯母叫我们来接你回家。”林淼淼探出个头来。
赶车的是林邵,宋璟浩骑马跟在一旁。
元瑜婉心中有暖流趟过,朝上官珩福身一礼道:“多谢瑞王殿下,但男女大防,瑞王殿下还是请回吧。”
“阿瑜……”上官珩的一张娃娃脸皱成了一团。
元瑜婉不再看他,对萧通道:“通伯,有人来接我,就不劳烦你跑一趟了。”
“这……”
元瑜婉摇了摇头,由着幼白扶着上了宋家的马车。
但他们的马车在中间,拐进来容易,想出去就得让前面的车先走,上官珩没办法,只得丧气的吩咐元宝离开。
萧通见状也让车夫给他们让路。
“走吧,回家。”宋璟浩道。
他话音刚落下,一个青年一瘸一拐的从府里小跑着出来:“元大姑娘,元大姑娘请稍等……”
元瑜婉掀开车窗帘子:“萧礼?”
萧礼认为是自己没有保护好萧祺睿,一回来就自己去领了二十杖,打完又跑去灵堂外跪了半日,后面晕倒被人送回房间,醒来得知元瑜婉走了,才着急忙慌的追出来。
他走到马车旁,将怀里抱着的包袱递给元瑜婉:“我家少爷离开京城后,每三日便会给您写一封信,虽然他没说,但属下想,他定是想让您看到的。”
元瑜婉狠狠一怔,愣愣的接过包袱,明明很轻,到她手里却沉甸甸的。
萧礼抹了把泪,又拿出一个荷包:“我家少爷走的时候……”他哽咽了一下:“手里紧紧抓着这个荷包,你……”
说到这,他似说不下去了,等元瑜婉将荷包拿走,深深鞠了一躬:“元大姑娘慢走。”
……
灵堂里,萧将军背着手站在棺椁前,背脊一如既往挺得笔直,可他的背影满是悲伤。
“以前我总说你榆木脑袋,不知变通,现在看来,还真是一点没说错。”
他已经从萧礼口中得知了战场上发生的事。
因为得知自己随时会变成一个对自己同伴下手的杀人机器,就决然赴死,不是榆木脑袋是什么?
哪怕是杀人机器,那也是他儿子,他可以把他关起来,用铁链绑着,至少还活着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