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少年打住思绪,以手扶额。
身旁过去一辆卖油炸撒子的小摊车,术赤抽动着鼻子,这才想起来自己跟了一路,光看那笑自己的学子买这买那了,自己到现在也没吃上什么东西,不由得摸向自己的钱袋。
“请问,这小食卖多少钱。”
——
“这位小兄弟可否,从这对母女身上下来。”
安西被这一声叫回了神,才发现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群,不知何时身旁竟然来了个身着黑色不良人制服的男子,身量大概八尺,比自己要高出一头多,面容俊朗,皮肤白皙,佩了柄制式唐刀,向自己和身侧的母女抱拳道。
“平康坊不良帅,花满城。”
“奴家见过花统领。”
安西身边的女人好似有些紧张道,孩子太小不会说话,被她抱在怀里,她的脸垂得很低,好像不想被人看见。安西也有样学样。
“张家外房冉安西,见过花统领。”
花满城来询问只是例行公事,开始并没有太在意,听了女人说话脸色微变,竟忽略了安西的施礼,有些认真看向那抱着孩子的女人。
那女人垂着首看不见容貌,但是听声音好像很是熟悉。
“听夫人的口音耳熟,我与夫人,可曾认识?”
花满城继续施礼,想把腰弯的低些,以便能勉强看清女子相貌。可是却被那女子侧身躲过,只勉强看见了侧颜。
“统领说笑了,奴家并不认识什么官府中人,大街之上本就不便女子露面,要是让我家郎君知道在外面有陌生男人和我搭话,奴家回家可是解释不清的。”
女子说着转身向安西道了声谢,安西急忙抱拳回礼,抬起头却看见女子施施然却略显急迫的背影。
“夫人……。”
“统领如要继续纠缠,奴家可是要喊非礼了。”
“这漂亮女子真是不讲道理1
“我家花公子正人君子,怎是那种觊觎你这有夫之妇的龌龊之徒,见你母女好险给马踩死才好心问两句——”
周围有看热闹的人群里嘈杂着说,花满城朝人们一挥手,便不再有人搭话,女人旁若无人般走了十几步远。
“余美颜?”
这句细若蚊喃的称呼落在嘈杂的人群里几乎没人在意,甚至也没人发现是花满城喊出来的,只是见那抱着孩子的女人身形缓缓一震。
女人抱着孩子转过身来,这次没有遮掩面容。
遥遥向花满城敛裙施了个礼。
安西看着女人的身影缓缓消失在人流中。心情竟稍微有些怅然。
——
花满城这时才关注起了倒在地上被一群下人拖动死掉的疯马。依旧看不出是被什么用什么方法毙命,不过直觉像是法修的手段,再看向应该属于攻击位的人群,施法者应该早已远去了,可是他看着人群中依旧满眼忌惮。
“公子所在的张家,可是那安邑坊的张氏宗族?”
花满城问身旁的少年。
“回花统领,是那个张家。”
安西忙回道。
“称呼统领不敢当。”
花满城有些无奈笑着说。
“统领是以前的旧事了,现在花某罪人之身,暂时依附不良人衙门混口饭吃。”
“张公子回府时,记得代我向家主请罪,花某在自己辖区内管理不周了……。”
安西听着花满城近乎谦卑的话,有些不明所以的同时,嘴角也略有抽动。
……我刚好像说过我姓冉。
不过安西并没有说出来,再次向花满城道了声谢,问道。
“刚才的女子和花先生……?”
“一个很久之前的朋友,但是说实话能看见她,我也很意外。”
花满城锁着眉。好像有什么未解的疑惑。
安西回想起花满城和女人的对话……确实挺奇怪。不过好看是真好看埃可是这余美颜的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好像是听在哪里说过。
安西辞别了花满城后离开了平康坊,并没有想向他解释再多的想法,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自己背后,有好多双眼睛盯着……。
安西以西(下)
——
长安城内更夫开始将锣与梆子敲着一快两慢,巡街喊着“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长安八月的时节早已凉风习习,夜里的微风吹拂未添衣巡夜武侯的长衫,让人不自觉打着寒战。
长街尽头有隐约的黑袍身影走过,行迹仿佛被微风吹动的烛火一般飘忽,途径了正紧裹衣服的巡夜武侯,但是那武侯却好像没看见一样,放任黑袍人绕过他们,走向务本坊更深的地方。
距离张家的大宅,只隔一条街的距离了,下人房里的安西依旧透着自己房里那龃龉的小窗子看着星空,思考着自己年轻的人生,不过相比之前能思考的总归多了些事儿。
比如关于未来在这个世界的妻子,安西想着,总要跟白天见过的那个叫余美颜一样漂亮才好,肩膀处无端开始热热得,心里想着那么漂亮的小娘,怎生的这样重,自己白天全力那一撞,竟然都没有撞开……。
少年人想着少年事,感受不到空气里的诡谲,命运之轮早在悄无声息中开始转动,无数双背后的棋手都在期待着张家今夜的波澜。
黑袍人距离着张家的宅院,越来越近了。
“你觉得堂堂张家士族,会缺能碾死你的高手吗?”
黑袍人身形一阵,猛地转身,宽大袍子里飞出黑色的丝线,向着声源处攒射出去。
只听见一声锵然的刀鸣,躲在暗处身着黑色不良人制服的男人拔刀拨开了飞射近眼前的丝线。
“余美颜!杨宰相家侄子的死,是不是你所为。”
原来喊话的正是白天平康坊的不良帅花满城,他向黑袍人劈出一道刀罡,被黑袍人袖口飞出的一团黑线挡住,可是余下的劲风仍然吹动了黑袍人的兜帽。
兜帽下是一张倾国的漂亮面孔。
黑袍的余美颜开始主动向花满城攻去,花满城一边劈砍拨开着近身的黑线,一面远离着张家大宅的方向。
花满城能隐隐感到张家大宅中那几道意念视线从自己和余美颜的身上挪开,四面八方的意念也渐渐系数移开,有几道甚至带着丝不甘心。
虽然还有着自己被盯住的感觉,可是对于那种连自己甚至都探查不清的存在,自己的想法大概也早被知悉。
对于这种存在,就算人家想杀自己,自己也不过板上鱼肉,不可能有什么还手的力气,所以也没必要太过在乎了。
可是这打斗也该要真一些,毕竟要顾及暗处的观众。
等远走到离张家大宅足够远了,花满城止住了一直暴退的身形,拨开了近身角度越来越刁钻的黑线,隔着十来步与手边缠绕盘旋着黑色丝线的余美颜对峙。
花满城将手中唐刀一挥,然后在空气里甩出复杂的刀花儿,随着破空声逐渐尖锐,刀尖出竟然闪出微弱的金色火花,被花满城一抖刀,那点火花顿时爆燃起来,火焰顺着刀身很快烧到花满城全身,但是却并没有烧焦他身上的衣物和发丝,看上去只是像在身上附着。使他整个人在黑夜中看起来像只爆燃的火炬。
八境术修!
余美颜不动,开始放任手中的黑色丝线蔓延生长,在四边形成飘散的丝帐。
花满城踩地借力向余美颜闪身攻去,燃着金色火焰的身形比之前要快了好几倍,数十步的距离被花满城一个欺身就攻了过来,而余美颜在身旁设下的黑色丝帐好像并不能挡住花满城身上的火焰,有的丝线被烧着,发出指甲燃烧的气味儿。余美颜只好一边后退,一边收回了飘散的黑色丝线,在双手上编织出紧密的黑色手套。
唐刀向余美颜劈去,被她用戴着手套的手拨开,那生着火焰的刀刃将手套划出一个大口子,但是又明显收着力,只是划破手套,并没有伤及皮肉。
手套上的丝线很快缠绕蔓延,裂开的口子回归了平整。
“你感受不到四面八方那些存在的视线吗,随便一个拉出来你都在他们手下走不过一合。”
“你要是认真了,我在你手下也走不过一合。”
余美颜轻轻拨开花满城欺过来的,但是放了很多水的刀锋,这次没有划伤手套。
“关于你说的那些,我只能感受到不多……现在想想,我可能只是被那些人当成试水深的石子。”
“离开长安!你还能有一线生机。”
“我要救我女儿。”
“你什么时候有的女儿?你怎么会有女儿?”
余美颜此刻好像被戳到痛处。
“那就是我的女儿,来长安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想来救我女儿1
余美颜一只手套陡然炸散,把花满城震了开来。
“我的时间不多了,不要拦我,花统领,我知道你是善人,放我一马,看在曾经余美颜的份上。”
余美颜快步退入黑暗,花满城没有去追,守着沙漏的更夫准备出门打第四更,花满城也趁着夜色缓缓离开。
……
“这不良人的术练得不错,倒是够格在将到的乱世里,做一枚棋子。”
司天台上的的监正最后一个收回视线,若有所思看着一边空荡荡的棋盘。他的身侧漂浮旋转着的清澈水晶缓缓飘下,被他用手一触,那水晶里竟飞出了只金色的蝴蝶,在哪水晶的镜面上扰出细微的波纹。
那只蝴蝶缓缓,缓缓,向着张家的方向飞去,它记录着监正的几句意念留音,而不久后收到它的张家是宗族开会,还是各派别之间起什么纷争,那就不是监正会想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