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章下(2 / 2)

“我以为你会喜欢。”他定声又说了这句。

姜衣忽觉一阵怅惋,如许多年的重负倾落而下,引出一片迟钝未觉的柔软。这感觉太缓太慢,甚至追不上她如抽丝般,逐渐流走的生机。

她静默了稍许,改口说道“我自然喜欢。”

不远处和尘交叠,宣影明灭,地龙的炙热,融了连日覆盖的积雪。她向庭外望了几眼,屋中光景与宣尘交叠,实在晃得她眼痛,梨花已看不真切。

姜衣正坐起身,语气随意道“趁我今日身体尚好,景砚,你带我去外头看看吧。”

景砚点头,落眼看向姜衣,轻声询问“我抱你过去,可好?”

似春庭满院,梨花漫漫,开得繁盛且灼人。

高墙古檐之下的花瓣随风搅动,空气沾了地龙的暖意,沁入鼻息,馥郁又温柔。与大郢城的宫阙盛景相比,原来是另一番韵味。

姜衣安然倚在景砚肩头,双眼因倦色半阖,肆意看着面前纷繁的景致“真好啊”

两人相携而坐,不像往时遥隔千里,貌合神离。

此刻安静数下漫天繁花,平淡的气息流淌,彼此眷如璧人。

美景无限好,只是时日将近了。

姜衣单手又一次覆上景砚,温柔道出心头事“好好照顾青守嬷嬷,她受我劳累,是我在这世上,唯一放心不下的人。”

景砚嗓音低如沉水,应道“我会的。”

姜衣心满意足,再望一眼白如大雪的梨花,闭上眼安神。

纵不善言辞,他多日的所作所为,已诠尽姜衣能想象的所有温柔。

她想,自己怎么就爱不上景砚呢。

景砚从没做错什么。

忆及初见年少一瞥,姜衣入他心防,他喜欢姜衣,也止步于喜欢而已。少年心思纯粹,他静静望及姜衣,从没有打搅过她。

后来,少年单纯地往她的方向走,彼此悬殊的身份渐渐拉近,共事朝局,两人便无可奈何地卷入权谋算计中。

身不由己,在难识全局的大流里头浮沉。

她一直在算计景砚,又自得恶果,将自己所有的不甘倾数发泄在他身上。景砚一面要保全他自己,同时以常人不能有的容忍,始终包容着姜衣。

做什么对她这么好。

姜衣叹了口气“景砚,我欠你太多了。”

话音刚落,倚靠的那人身子一僵,好似融入周遭的凝滞不动,很快又恢复如常。

人之将离世,她坦白了自己的心迹“我不肯认清自己的身份,从未将你当作夫君。没有尽过该尽的职责,忆不起来我对你是否有过浅笑温柔,甚至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我都有所辜负。”

丁丁点点,悉难道清。

她气息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吐出已是艰缓“现在想来,是我对不住你。”

梨花太过盛烈,清绝到极致,劲风之后便该走向衰败。

像是搅进一汪经年的苦水中,景砚有些难过。平生第一回,他未得姜衣允准,小心抬起手,颤扶住姜衣后背“莫说了。”

姜衣缓了口气,摇头继续“你待我太好,好到我这一世即将归土,什么都来不及偿还。”

日头明艳,被漫天梨花与细碎枝叶遮盖,只隐约在庭前落下光驳,左右横斜,摇曳缱绻。

她感受着体内气力的流逝,如白马前行,未有修弥,自知要抓紧最后的时日。

一朵梨花因风而动,竟飘忽落下,正至两人紧握的手间。

姜衣迷离着眼,淡然瞥过,抬手覆上发间,抽出唯一那支银簪,缓着气息,凑至景砚脖颈处,挑开了他的前襟。

景砚仍旧没动,任她轻浅作为,她深吸口气,凝聚自己残存的力气,在他锁骨间,细腻几笔,刻下一朵梨花。

恰是最为艳盛的时刻,不见丝毫颓败。

姜衣抿唇笑了,满院梨花飞絮,她继续靠在景砚肩处,正对着渗血的印记,欲要将印记牢记在心里。

连日的疼痛有所减退,飘飘归于天地,身体的感觉近乎虚弥,眼前光芒尽逝。

银簪落及地上,清脆一声响。

“下一世吧,下一世我做男子,你为女子。我会循着这印记找到你,与你重结夫妻,护你爱你,弥补你这一世的心意。”

“深恩偿尽,只愿彼此莫留执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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