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十三只是淡笑,神色落然隐下,并不回应。
徐宋宋有天赋,行医救人大胆怪进。景十三若不信她,昔日便不会找她为自己解蛊毒。
两人用尽方法,将毒解下一半,景十三深知这已是极致。
高门重揽方士,不惜重金秘炼下的毒,所用药材珍稀奇异,平头百姓闻所未闻,哪是随意就能由人勘破的。
走一步看一步,她尽力苟活就是了。
春忙未尽,百草更长。
西水村孙老汉妻主早逝,独自拉扯大唯一的女儿,去年为她张罗着,娶了邻村的夫郎。两人不久前新添了个孩子,一家四口其乐融融,靠着村中几亩薄田,也能维持生计。
近来他家中却出了难事。
一场春雨后,女儿上山砍柴,不慎滑倒摔伤了腿。
伤筋动骨,百天为限,女儿只得躺在床上将养,可眼下正是春耕时节,自家田地还未播完种,撂在那里如何是好?
孙老汉只得问及同村的人能否帮衬一二。
西水村隔山而落,村中人家多是不缺地的。雨水时节贵如油,自家尚且忙不过来,哪有余力替别人帮忙。
望及产后柔弱的新婿,养伤在床的女儿,以及哭嚎不歇的孙女,孙老汉愁得头发愈白。
自己也年老体弱,怎好下田躬事。
万般为难之际,年轻夫郎好言出声“公公忘了吗,村中还有一个人,没有田地又年轻有力。”
“哪里还有人——”孙老汉愁息一声,随即心领神会。
他睁大双眼看向新婿,随即又连忙摆手,皱起眉头,“不行啊,她是,她是——她不好的!”
村中人都知道,她是克死父母的灾星,小时候离开西水村,众人还以为死在了外头,渐渐忘记了这人。
哪知她不止长大成人,这些年也不知做的什么走马行当,还沾了满身煞气回来。
众人避之不及,他怎能招惹。
年轻夫郎却不以为然,仍是劝道“我自是不清楚村子过往的,可这种传言,信便信了,不信也什么好惧怕。眼下家中春忙紧要,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山背面的年轻女子初来乍到时,扣他家门扉,温声寻他借了把斧子。
归还时斧子不仅磨得更锋利了,年轻女子还妥帖地添了两条青鱼,言称谢礼。
那时他方生产完不久,体虚又少奶,他不知年轻女子是心细如发瞧看了出来,抑或恰只是顺遂的巧合。
远道平缓,春风和煦,这两条鱼确是给了他不少慰藉。
后来村中传言忽生,他碍于自家妻主与公公的叮嘱,不再与她往来。
连日来内心难免愧疚。
那样体面又温柔的女子,只因过往的坎坷悲惨,就要被冠以煞星的恶名,实在令人生忿。
他想,虽然人心难换,但这一次,自己或许可以帮到她“公公莫有顾忌,且就找一回她吧。”
孙老汉几番思量,长吁短叹之后,他下定决心,提上一篮家中晒的腌萝卜,去至景十三家中。
暮时梨花将谢,纷繁落了一地。
半大的鸡崽子们也不怕人,唧唧喳喳叫个不停,趾高气扬踩在院里的花瓣上来回走动。
孙老汉本就心虚,吞吐着把请求说完。
景十三安静坐着,低头不知想什么,一时没有出声。
他吃不准景十三的态度,开口又道“往先我们对不住你。家中流年不利,是真有难处,只望你不计前嫌,帮我们一回。”
“自然不是让你白白辛劳!”他忙又添话道,“待到庄稼成熟,我们给你半担,不,一担麦子。”
景十三回神时,正听见这话。
自己这些时日一直独处,与同村的人少有见到,乍有人来寻她帮忙,她只是一时无所适从,忘了要说什么好。
景十三知道孙老汉没底,心头一忧怕,他反而口中絮絮越多。
自己回到村中,本意不愿让村里人为难。
“孙叔叔说的哪里话。”她略有沉吟,起身扶住孙老汉,点头应下,“年有收成不容易,你们勉强才能管顾至老小,无须多分给我。”
景十三垂眼“我答应你们。”
。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