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珊曾经看过一句话。</p>
如果你不快乐，那一定是还没有见到想见的人，还没有完成想做的事，还没有满足心里的期待。</p>
所以，她下山后，捣鼓着‘牺牲’的手机，并不开心。</p>
在听见凌霄的声音时，她还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p>
她坐在地上寻声张望，一颗颗黑色的脑袋，都是陌生的面孔。</p>
那必然，就是幻听。</p>
可是她的心刚沉下去，又听见凌霄的呼声，他在叫着‘珊珊’。</p>
还有第二声，第三声......</p>
朱珊从地上站起身，小小的身子追寻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穿梭在救助站人群里。</p>
在看见凌霄身影的时候，朱珊愕然停下脚步。</p>
凌霄身材高瘦，浑身上下连头发都湿透，虽然狼狈，但是看上去有另一种张扬的魅力。</p>
他戴着一副细框眼镜，昏暗的灯光下，镜片折出反光，看不见他漆黑的眼眸。</p>
朱珊有做梦的感觉，直到传来凌霄更为清晰的呼声。</p>
她跼蹐不安，怕这一切只是幻想。</p>
她张了张嘴，小声的叫了声凌霄的名字，那声音在嘈杂的救助站，没引起任何波澜。</p>
朱珊肩膀被撞了一下，她侧过脑袋看见一个抱着小孩的男人。</p>
男人没看她，轻声又敷衍的道了一句‘对不起’。</p>
这一撞，朱珊思绪回笼，她直接向凌霄跑过去。</p>
她想他能抱一抱她，这是还没下山的时候就有的想法。</p>
所以她遵照本心，跑过去，伸手抱住那个身影。</p>
从背后，双手环过他的腰。</p>
他身上好凉，好湿，一点也不舒服。</p>
可是朱珊双手微微转动，扣紧手腕，丝毫不想松开。</p>
从心里蔓延出一股酸楚，窜入她的鼻尖，刺激她的泪腺。</p>
连声音也哽咽：“凌霄，我在这儿。”</p>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流动，周遭的吵闹也消失。</p>
直到凌霄温热的手掌拽住她手腕，拉开，转过身。</p>
朱珊微微仰头看着他。</p>
她圆润的小脸上，红润的唇瓣轻抿着，大眼睛扑闪两下。</p>
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她眼底的酸刺感添重，一张小脸全是委屈，说话语调也带着委屈的鼻音：</p>
“凌霄，我、我遇见山洪了。”</p>
“我刚下山，我自己都走不动，可是还要背晶晶。”</p>
“荣阿婆还摔了一跤，她们去医院了。”</p>
“那些人让我在这里等，我不知道还要等多久。”</p>
“我的脚磨的好痛，可是拿药还要排队。”</p>
“我认识的一个姐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p>
“我手机坏了，也没有钱。”</p>
“左镇他们一直不来，一直不来，一直都不来......”</p>
朱珊脑袋里有太多太多想说的，是她这几日堆压在心里的情绪。在此刻，终于找到了表诉的壶口。</p>
她不用去照顾别人，帮助别人；不用表现坚强，表现强大；也不畏表现自己的脆弱。</p>
她话语中夹杂着各种人名，描述的毫无逻辑，甚至语无伦次，凌霄听不懂。</p>
但是他却可以接收到她的讯号。</p>
她很委屈，很害怕，很想要安全感。</p>
凌霄按住她颤抖的双肩，微微俯身，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好了，珊珊。”</p>
“......”</p>
他手上力量加重，预示着他在这里：“我来接你了。”</p>
就这么几个简单的字，朱珊住了嘴。</p>
她大眼睛扑闪，泪盈盈的看着他，唇瓣颤抖着。</p>
那些沉甸甸的、不安的情绪，突然像无重量的青烟，随着他的轻语，徐徐飘走。</p>
凌霄揉捏一下她肩头。他眉梢抬高，下颌线绷直：“我们回玉和。”</p>
朱珊愣了两秒，然后连连点头，“嗯”了一声。</p>
朱珊脚刚动了一下，就疼得‘嘶’了一声。</p>
她突然觉得自己柔弱极了，指着脚，说的话也像撒娇：“脚很疼。”</p>
凌霄看了她一眼，取下眼镜递到朱珊手上，然后转身躬下背。</p>
他侧着头说：“我背你。”</p>
朱珊抿着嘴角，看了看身上的雨衣，然后开始脱。</p>
凌霄听见声音，转过身拽住她的手：“做什么？”</p>
“雨衣很湿。”</p>
雨衣是防水牛津布所制，上面挂着雨水，会把他打湿。</p>
凌霄沉了口气，把朱珊脱到一半的雨衣拉下去，帽子扣上，脖子处拉紧：“我已经湿了。”</p>
说完，他再次转过身，催促：“快点儿，我车上有衣服可以换。”</p>
朱珊爬上他的背。</p>
她能感觉到他身上很湿，衣服冰凉，却也能感觉到渐渐透出的，炙热的体温。</p>
车子停在路边，还未走近，就闪烁两下。</p>
凌霄把人放进后排座椅，然后绕到车尾。</p>
朱珊听见了后备箱打开的声音。</p>
她没管，先把不舒服的雨衣脱下。</p>
凌霄上车，坐在驾驶位，他把干衣服扔到副驾驶位，然后把座椅调到最后面，开始脱衣服。</p>
朱珊自然注意到他的行为，但她没有撇开视线。</p>
凌霄手臂动作一顿，抬头看了两秒后视镜，然后转头看朱珊。</p>
朱珊有种‘流氓’的自我认知。</p>
她眼珠转了转，然后把眼镜递过去：“这个给你。”</p>
说完，又振振的保证：“你换吧，换吧，我不看。”</p>
凌霄没说话。</p>
但是微微抖了抖眉梢。</p>
前排一直传来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p>
朱珊发现，她要用指甲掐掐指腹，才能压下心里的悸动。</p>
至于是什么悸动呢？</p>
哦。</p>
是想要抬头去看的悸动。</p>
凌霄一边扣着纽扣，一边看着后视镜。</p>
他嘴角有不自觉的上翘幅度：“吃饭了吗？”</p>
“啊？”朱珊抬起眸看过去，又再下一秒转开，“喝了牛奶，吃了面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