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暮才送她回去,横竖也不愿避人了,大大方方送进载止去。</p>
她母亲见状险些站立不稳,气恼地指着鼻子骂:“沈容与,你还有没有一点做长辈的样子?收市鼓都打过了,你现在才让她回来?我问你,你到底存的什么心!”</p>
布暖见她母亲大发雷霆有些怵,吃吃艾艾道:“母亲别生气,都是我的不是。”</p>
布夫人接口喝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你且等着,回头我再与你算账!还杵在这里干什么?给我进园子去!从今日起,你敢出载止半步,我打折你的腿!”恨到了极处,又没计奈何,自己先哭了出来,“你这孽障,不丢尽布家的脸誓不罢休啊。你还要不要在这世上行走?往后还做不做人?你这不孝的东西!”</p>
旁边的匡夫人也知道了这桩事,除了震惊以外无法形容她的心情。布暖在她眼里是听话懂事的好孩子,没想到居然会出这样不可思议的意外。还有容与,他是满门的骄傲,是沈家的顶梁柱。论年纪也不小了,荒唐到这地步,让人始料未及。</p>
如今站在门外说话总不好看相,家里的事,总归还是关起门来解决好。所幸男人们都出去寻欢作乐了,没有外姓人,有什么话也好敞开了说。她扯扯布夫人的袖子,“叫六郎进来吧,坊院里人多,别让人听了去。”</p>
布夫人只顾抹眼泪,“他们但凡知道避讳,也不会闹得今天这样。我用尽了心思,最后仍旧一场空。我兄弟叫我吃了这哑巴亏,我上哪里申冤去?”一头说着,一头踅身往门里去。</p>
匡夫人忙示意他们两个跟上,一行人进了载止,布夫人率先迈入厅堂,对着墙上的条画缓了半天神,方回身对容与道:“说吧,你究竟打算怎么样?我们布家欠了你多少,你如今要清算,就一并给我算算清。丁是丁卯是卯,也好叫我知道多早晚是个头。”</p>
他仍旧是自若的样子,注视别人只浮于表面。仿佛永远与人疏离,淡淡的,有些置若罔闻。只有看布暖的时候是用心的,见她低落便在她手上一握。转而对布夫人道:“请姐姐见谅,对于暖儿,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那时你强行带她离开别苑,我不同你争抢也是怕伤着她。姑娘家生死关口上,只有母亲能给她最好的照顾。多谢你替我救回她,但是现在我要来坐享其成。我不会和她分开,就算你恨我,我也不在乎。我同她到了怎么样的程度,姐姐是最知道的。如今还要棒打鸳鸯,已然是做无用功了。”</p>
这话布夫人头回从他口中听见,没有感动,有的只是无尽的惶恐。她愕然道:“你竟说得义正词严?你知道她是谁?她是你外甥女啊!你们打算就这么背着不伦的罪名活下去?”又自顾自点头,“是,我也听见了外头的传言,说你不姓沈,说你是云中独孤家的后人。告诉你,那些昏话我一句都不相信。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不管你身体里流的是哪家的血,既然在我沈家,就是我沈家的人。你到天上去,还是布暖的舅舅。就算你改了姓,你也堵不住悠悠重口,要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你在不在乎是你的事,我是不会让我女儿陪着你一道背骂名的。我情愿她去做姑子,也不能叫她活得半人半鬼!”</p>
匡夫人站在边上插不上话,只是讪讪搓着手,被这一团乱麻搅得头昏脑涨。两边都不肯退让,听着也似乎都有道理。只是事情这样复杂,针锋相对下去实在不是办法。她中庸起来,“还是从长计议吧!别伤了和气,咱们几十年的姊妹了。”</p>
“若不是瞧着这二十多年的情分,我早就报官去了!”布夫人负气道。</p>
感月觉得大人们都太积糊,她憋不住,冒冒失失地说:“姨母,佛堂里那个小龛不是如濡姐姐的孩子么?舅舅和姐姐孩子都怀过,您还作梗干什么?非要叫她嫁给别人,万一人家将来嫌弃怎么办?依我说,从一而终是最好的,何况他们还相爱……”</p>
她的话没说完就给匡夫人捂住了嘴,瞪着眼睛呵斥她,“小孩子家家,懂个什么尺长寸短!有这闲工夫啰唆不如读书去,长辈说话,要你掺和!”</p>
布暖却道:“阿娘息怒,气坏了身子,暖儿难辞其咎。才刚他要说的都说了,我也同阿娘交个底。走过了那样多的艰难险阻,我早已经是个半残了。阿娘没有发现么,我失去爱别人的能力。不管是蓝笙还是谁,我一个都瞧不上。”她把视线转向容与,“我就要他,我要嫁给他。阿娘阻挠也没用,就像感月说的,阳城郡主知道我们从前的事,我过了门,未必有好日子过。您还是让我和他在一起吧,我们是真心实意的!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阿娘就当可怜儿,给儿一条活路吧!”</p>
“你竟这样不知羞耻!”布夫人扬手一记耳光打过去,“只怪我以往纵着你,把你纵得不知天高地厚。你趁早给我歇了念头,否则我就当没生养过你!”</p>
这下惊着了在场的人,布暖捂脸哭起来,匡夫人忙上去抱在怀里,冲布夫人嗔道:“有话好说,怎么动手打孩子!”</p>
容与见了比剜他肉还痛,这趟把她送回来简直就是个大错,早知道将她安顿在一处,就没有这皮肉之苦了。遂冷声道:“姐姐若是容不下,我立刻就带她走。六郎虽不才,保护妻小的能力倒还有。”</p>
“呸!”布夫人啐了一口,“你好意思说这话?什么妻小?她何尝是你妻小?你有脸子叫我丈母娘,我还没脸子答应你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