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的表情依旧淡定如常。他眯着眼回想了一下,过了好半天才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拉着长音“哦”了一声,指着林哲说:“你是当时那个实习的小警察。”</p>
“谢谢你还记得我。”林哲声音冰冷。</p>
“你要是不提顾友顺,我还真想不起来你,哎呀,这一晃都20年了。”我爷轻描淡写地说着,就好像回忆往昔岁月,根本无关生死。</p>
但林哲显然没有我爷那样的好心情,他紧紧攥着拳头,威胁似的说:“有些事情会被时间冲淡,但有些不会。”</p>
“人活一世,有些事情不用那么较真,顾友顺也算是死得其所,你该放下就放下吧,执念太多,人就活得不超脱了。”说着,我爷伸手要去拍林哲的肩膀。</p>
林哲像是被吓到了,急忙后退了几步,因为退得太猛,身体撞在办公桌上,差点把显示器撞到地上。</p>
这种慌乱的模样让林哲感到羞耻,他急忙重新站直了身体,圆睁着双眼瞪向我爷,似乎在用他的强势来压盖内心的恐惧。</p>
我爷笑了笑,摆手说:“你不用那么怕我,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该不会你以为我会对你下咒吧?就像你对我孙子做的事一样。”</p>
林哲的眉头紧紧皱着,偷眼看我。</p>
我立刻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到我爷身边。</p>
我爷满脸轻松地笑着说:“我跟你们马局长通过电话了,人我就先带回去了,你们这案子要是还有需要我们帮忙的,我肯定义不容辞,但如果有人假公济私针对我孙子下黑手,哼哼……”</p>
“别推己及人了,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林哲咬牙切齿地回击道。</p>
我爷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冲我说了声“走”,就转头推门离开了这间办公室。</p>
我急忙跟上,出门之前又回头看了眼林哲。</p>
林哲站在办公桌前身体都在发抖,眼里满是愤恨和不甘。</p>
虽然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但起码我明白了为什么林哲会给我那种别别扭扭的感觉,原来他要针对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爷。</p>
出了县公安局大楼,我快步走到我爷身边问他:“刚才你们说的那个顾友顺是谁啊?”</p>
“过去的事了,别问了。”我爷表情严肃,像是不想再提往事。</p>
但我怎么肯罢休,缠着继续问:“你这边过去了,那个林哲明显不想过去,万一他以后又为这事找我茬怎么办?起码得让我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吧?”</p>
我爷轻叹一口气,很是敷衍地说:“20年前,我帮老马查过一个案子,顾友顺是当时的调查负责人。后来抓人的时候他中了腐首降,我没来得及解开。”</p>
“为什么没来得及?”我追问。</p>
“这有什么好问的?没来得及就是没来得及,难道你觉得我是见死不救的人吗?”老头子一脸严肃。</p>
“我不是那意思,就是觉得林哲的反应很奇怪,看他那架势,好像认准了是你害死了顾友顺。”我按照自己心里想的说道。</p>
老头子不以为然地扬了扬眉说:“没办法,外行人总会有一些外行人的想法,尤其是那些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他们以为自己明白,但其实根本什么都不懂。我遇到过不少自认为了解中国符咒术的所谓高人,他们有一种说法,就是降头术是从中国符咒术发展出来的法术,所以你会符咒术,就一定能解降头术。”</p>
他的话说得像绕口令,但他要表达的意思我还是懂的。</p>
在我家的这套理论里面,降头术、蛊术都是基于九等咒术发展而来的,但是要破解却并不是轻松的事情。</p>
就比如这个食心虱,如果不是抓到了徐建昌,那两个女孩的情蛊根本解不开。</p>
还有那个吴昊天,如果他不那么狂,不安排李胖子来揍我们,也不会这么快就被抓住,徐建昌身上的食心虱也没办法解。</p>
所以,如果一个降头师铁了心要下降弄死一个人,而且本身段位就很高,那其他人想要解降真的难比登天。</p>
但这种事情内行明白,外行就未必明白了。</p>
回家的路上,我试着想象了一下当年的情景:</p>
我爷就像我一样,被老马安排帮忙顾友顺调查降头术有关的案子,最后马上要抓人的时候,顾友顺中了腐首降,如果解不开降头,他的脑袋就会烂光。</p>
我爷是专门找来应对降头术的专家,大家自然就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觉得他是大师,肯定能解这个降头。</p>
可结果我爷没找到办法,顾友顺死在了林哲的怀里。</p>
我爷说他尽力了,但林哲不信,他觉得一个研究玄学咒术降头术蛊术的大师,怎么可能解不开一个腐首降,分明就是我爷见死不救。</p>
我爷问心无愧,但林哲却对顾友顺的死耿耿于怀,所以当20年后再次提到顾友顺的时候,我爷才会和林哲有着截然不同的反应。</p>
回到老宅的时候,我发现家里两袋外卖都不见了。</p>
我爷说,他出发的时候县公安局就来人把外卖拿走当证物了,连同我带回来的那个给刘茜解蛊剩下的封口泥巴碗也给拿走了。</p>
我觉得这样也好,后面的事就让林哲他们去弄吧,我也落个清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