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晚不睡觉跑我这里来做什么。”</p>
裴誉连睡觉的寝衣都是张扬的红色。</p>
只是此时的他瞧着一点张扬气都没有，整个人蔫了吧唧的。不过也正常，任是谁忙一天公务晚上好不容易得睡个安稳觉被吵醒，都会是这副没精打采还带着烦躁的状态。</p>
他连招呼来人坐的心情都没有。</p>
然而来人不是他不招呼就会傻站着的。</p>
萧旭尧顾自找个座坐下。</p>
他身上披着一件墨色披风。</p>
裴誉瞧见，盯着多看了几眼：“你身上这件披风没见过，你新做的？夏季天又不冷，你新制什么披风。”</p>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在谁那里看到过一件差不多的。你是在外面找店铺制的，不是让皇宫织造室做的吧，不然不会撞样式。”</p>
萧旭尧看他一眼，没有回答。</p>
裴誉一副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也懒得问，你大晚上来我这里到底是来做什么的？”</p>
“有个事拿不定主意。”</p>
“哦？”裴誉一听来精神了，瞌睡都醒了大半。</p>
委实是难得见他们太子殿下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p>
“什么事，说来听听，本相给你参谋参谋。”</p>
“孤快死了，你知道吧？”</p>
裴誉：“……”</p>
翻了个白眼。</p>
还以为是什么新鲜事，感情又是老生常谈。</p>
“太子殿下，你非得总这样咒自己吗？”</p>
“你只是身子弱了一些，待寻到合适的大夫你便能恢复。”这话说来，裴誉自己都是不太信的。</p>
但人活一世总得有点盼头，指不定什么时候奇迹就降临了呢。</p>
萧旭尧像是没有听到他说什么，顾自说着他的：“最开始孤其实并不认命，后来就认了。但现在，孤突然又有点不想认命了。”</p>
啊？</p>
裴誉有点懵。</p>
他们自来理智果断的太子殿下何曾有过这样悲春伤秋的时候？</p>
突然这么反常，是遇着大事了吧！</p>
“等等等等，太子表哥，我们暂先不论你这个认不认命的事，只说你现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p>
“你这样真有点吓人。”</p>
萧旭尧当然不会回答他。</p>
裴誉只得他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p>
“……”</p>
很无语，真的。</p>
不想告诉他又大晚上来扰他清梦还吊他胃口。</p>
“太子表哥，你话得说清楚啊，不然我想帮你参谋都没有方向。”</p>
“好，你不想说你遇着了什么事，我们就来说说你那个认命的事总可以了吧？什么叫你最开始不认命后来认了现在又不想认？你这个认命认的是什么命？”</p>
“太子表哥，可别告诉我你认的这个命是那些太医断的你的身体治不好，只能将养着等时间一事。”</p>
说到后面，裴誉脸沉了下来。</p>
这不是小事。</p>
倘若他指的认命是这个，便意味着他的身体是有法子治好的，只是他认命了，放弃去治！</p>
“太子表哥，你老实告诉我，你的身体是不是还有法子治？”</p>
……</p>
萧旭尧从裴府离开后，裴誉坐在屋中久久没动。</p>
脸色阴沉得可怕。</p>
脑中全是萧旭尧适才与他说的话。</p>
从来没有什么重伤不治……</p>
萧旭尧离开前，他问萧旭尧为什么那么久都不将事情说出来，现在却突然愿意说了；问萧旭尧从前既然认了命，现在又为何不认。</p>
萧旭尧的回答是：“有点舍不得死了。”</p>
为什么舍不得死，裴誉没有追问。</p>
他清楚萧旭尧不会说。</p>
翌日，勇诚侯府宴会。</p>
裴誉登门比较早，直往夏芷歆的杏花苑来。</p>
他来时，夏芷歆正坐在院中凉亭下拿着一方手绢在绣。</p>
她已然盛装打扮。</p>
坐在那里专心致志刺绣，大家闺秀的范端得足足的。</p>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久居深闺足不出户的高门贵女。</p>
诚然她的确是高门贵女，却不是久居深闺足不出户。大燕朝民风也没有这么古板，从来没有不允许大家闺秀抛头露面的规矩。</p>
“每次看到你院门上的匾额我都忍不住想要说两句。杏花有时节，每年就开那么一两个月便谢了，你将院子命名杏花苑，很多时候都不应景，不如改一个。”</p>
人未至声先到。</p>
明明没来过她这里几次，倒像是熟门熟路似的。</p>
从前裴誉是来过她这里的，但来的次数总共没有超过五次，且每次都会有她夏家的兄长陪同。</p>
这还是裴誉第一次一个人过来。</p>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刺绣不去前院，前院可比这里热闹多了。”</p>
裴誉一屁股坐下，探出头去看她刺绣：“别说，你这绣得还真有模有样的，我记得我们才相识那会儿你说过你是不擅长刺绣的吧，怎才几年你便将功夫练到这般境界了。”</p>
夏芷歆：“我天赋异禀吧。”</p>
收了针将绣架递给如简，如简接过放回绣框。</p>
叫了人来给客人上茶。</p>
“今日又不是我的主场，我早早去前院抢什么风头，晚些再去。”是回答裴誉刚才的话。</p>
“倒是你，怎么来得这般早？正午刚过，距离正式开宴还有约莫三个时辰，你通常去别家参宴都不会到这般早。”</p>
“你也说了那是别家，你家是别家吗。”</p>
“你也真是没良心，我不找你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见我了？三个多月没见，我那么记挂你，你倒好，回来了都不说一声。”</p>
夏芷歆抬眼看他：“你这话听来很容易引人误会，你不知道吗？容我提醒一下，我是一个刚及笄的闺阁女子，而你是一个未娶妻前途一片大好的世家公子，你与我说记挂我，很容易让人多想。”</p>
裴誉翻了个白眼睨她：“那你多想了吗？”</p>
“没有。”</p>
“那不就结了，咱们谁跟谁，少扯这些。”</p>
“言归正传，我一个外男独自来寻你到底不合规矩，我原本是想叫你某个哥哥陪我一起过来的。找了半天，你二哥找不着人，你大哥和三哥像个护花使者似的守着你那个妹妹，我上前让他们作陪，他们只着一个婢女给我领了路。”</p>
“我与你说这些不是故意挑拨你们兄妹关系，我就是觉得以我们的关系，这种事我不该瞒你。若是连我在你面前说话都遮遮掩掩，你就太可怜了。”</p>
杏花几乎都谢了的杏园里，凉亭中。</p>
风过，吹拂着院中荷塘里的荷叶发出轻响。</p>
夏芷歆侧眸对上裴誉的视线：“你见过夏欢言了？”</p>
裴誉有点被她严肃的表情惊到。</p>
“……不是，我说这么多，你就听到了这个？”</p>
“见到了，早就见到了，你去庄子上住的时候我就在外面见到了好几次。我要帮你盯着人啊，一直不见着人怎么盯？”</p>
“不是，夏芷歆，你那是什么眼神？你莫不是在怀疑本相也瞧上了你那个妹妹？本相在你眼里眼光就这么差？”</p>
夏芷歆道：“看上夏欢言未必就是眼光差，承王和致王不都看上她了么，这说明她身上自有过人之处。”</p>
“你少把本相与那些俗人相提并论！别说你那个妹妹长得一般般，就算她长得美若天仙顶了兰渝公主的大燕朝第一美人之名，也配不上本相！更别说她还有抄袭别人诗作的嫌疑！”</p>
“她这样的人本相能瞧得上？你埋汰谁呢！”</p>
裴誉一口气连喝两杯茶。</p>
看样子是气得不轻。</p>
“没瞧上就没瞧上，生这么大的气做什么。”</p>
有些东西纵是心里已经有数，夏芷歆也还是忍不住会担心。</p>
上辈子的事太刻骨了。</p>
她总怕再经历一次好友因夏欢言与她绝交。</p>
不是怕绝交这件事本身，她是怕再与夏欢言牵扯不清，裴誉会落得上辈子那样曝尸荒野的下场。</p>
裴誉是个光鲜的人，家世一绝容貌一绝才华一绝，他自身又极是高傲，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死了也没个体面，太令人惋惜了。</p>
他的结局不该是这样。</p>
“我不是埋汰你，我就是觉得夏欢言能让承王和萧旭谦都为之倾心，自身肯定有她吸引人的地方。我听说盛京城有不少才俊都对夏欢言倾注了一颗真心。”</p>
裴誉瞪她。</p>
夏芷歆笑笑：“行行行，不拿你与那些俗人相提并论，我们裴大公子何许人也，哪能瞧得上这种庸脂俗粉。”</p>
“算你识相！”</p>
这段时间裴誉的心一直都是提着的，就怕夏芷歆会因未婚夫移情别恋伤心。此番见她提起萧旭谦对夏欢言动心一事神色都一派如常，提起的心总算能放下。</p>
按理说他不该煞风景地去提此事，偏偏他裴誉不是扭捏的性子。</p>
有些事既已拿定主意就要果断一点。</p>
“你上次说要退婚，是打算今日就让这件事落定？”</p>
“嗯。”夏芷歆没有隐瞒。</p>
勇诚侯府不会轻易同意她退掉这门婚事，萧旭谦本人应该是想退的，却不想以于他名声有损的方式退。</p>
今天这个婚她想要退掉怕是不会容易。</p>
是需要帮手。</p>
“行，我帮你！这三个月本相在盛京盯着人也不是白盯的！你只管照着你的计划来，本相在后面给你助势。”</p>
了解她，清楚她定有自己的计划，裴誉并没有喧宾夺主。</p>
夏芷歆起身，微笑冲他蹲身行了个标准的淑女礼：“那小女子便在这里先谢过裴相了。”</p>
吓得裴誉差点从石凳上摔下来。</p>
“你有病吧，突然行什么礼，是想吓死谁。”</p>
“习惯一下，今天一整天我都会是这样规矩有度的模样，盛京第一闺秀可不是白叫的。”</p>
裴誉：“……”</p>
细细想来，他与夏芷歆交集最多的时候是她打算做个大家闺秀前两年。自从她打算做个标注的大家闺秀就总将自己关在家中，他们很少再有机会碰面。</p>
幸亏交情还在，不常见面也没有影响他们的感情。</p>
两人坐着闲聊一会儿便起身往前院去。</p>
再不去就赶不上热闹了。</p>
他们刚到便听到门房通报。</p>
“贵妃娘娘到！”</p>
“洛王殿下到！”</p>
“丹瑶公主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