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的水汽中,那人一头墨发散落,昳丽的面容上双眸紧闭。</p>
他似乎十分难耐,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夏芷歆离得这么远都能看到他额间滚落大颗大颗的汗珠和颈间鼓起来的青筋。他双手紧扣着浴桶边缘,手背和手臂上青筋直冒。</p>
房间里原本应该有一张屏风,而浴桶是放在屏风后。</p>
此番屏风已四裂开来,像是被失控的掌风击碎。</p>
可见泡在浴桶中的人正在忍受莫大的痛苦。</p>
突然,他紧闭的双眸睁开,锐利的目光投过来。</p>
与夏芷歆的视线撞了个正着。</p>
他应该是痛得有些神志不清,半晌没有认出视野中的人,眼神依旧冰冷锐利,带着久经沙场的凛凛杀气。</p>
“谁?”</p>
从喉间溢出声音。</p>
很沙哑,隐忍而压抑。</p>
随着他强撑要找回神志,他扣在浴桶边缘的手臂青筋冒得更厉害,抬手就要一掌朝夏芷歆挥来,却戛然止住:“……朝阳?”</p>
神志已然找回一些,认出了夏芷歆。</p>
却因着骤然收回攻势受到反噬,侧头往桶外吐出一口血。</p>
夏芷歆见此,顾不得其他,快步跑进屋。</p>
“嗯,是我。”</p>
抬手便给他输送内力。</p>
待萧旭尧的情况看着好些,她才收回手。</p>
顾不得当下尴尬的场面,目光落在浴桶中黑漆漆的热水上。显然这热水不是寻常热水,而是泡了许多药物的药汤。</p>
“你、怎么来了?”</p>
“太子殿下可还好?怎无人在近旁伺候?”</p>
两人同时出声。</p>
一人站着一人坐在浴桶里,就这么视线相对。</p>
静默片刻,萧旭尧先说话:“孤这般……形容有些狼狈,不想叫旁人瞧见,便将院里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p>
他的话让夏芷歆一愣,忽而反应过来,背过身去。</p>
“不管怎样,太子殿下都不该一个人不留在近旁,万一你有危险……万一你有什么需要,身边岂不是连一个使唤的人都没有?”</p>
她背过身有意识到当下情形尴尬的缘故,但更多还是因着他这番不想让旁人瞧见他狼狈的话。</p>
“无妨,他们就在院外候着,孤有需要喊一声他们便能听到。”</p>
正说着话,外面就传来一阵匆匆脚步声。</p>
是朱晓和洪乔带了一群人赶来,那个老木也在。</p>
应是这里的动静惊动了他们。</p>
看到夏芷歆,他们都有些意外,但怕冲撞了主子们,他们到底是没有再上前。</p>
“朝阳郡主。”</p>
洪乔与她见礼。</p>
“郡主,可是殿下出了什么事?”洪乔就要越过夏芷歆往里看。</p>
然而这样的场景多少有些叫人不自在,洪乔脸上除了对他家主子的担忧,神情间还有点难掩的别扭。</p>
“我不清楚,还请寻个专门负责照料太子殿下的医者来看看。”夏芷歆语气认真,神情严肃又担忧。</p>
她想回头再去看看萧旭尧的情况,又想到他此时是赤着身子的。男女有别,多有不便。</p>
老木匆忙上前,急急与夏芷歆见了个礼便去给萧旭尧探脉查看。</p>
“殿下无大碍,不过老夫现在需得给殿下施针稳一稳。”</p>
洪乔对夏芷歆道:“自殿下受伤老木便全程跟随诊治,老木医术很好,又最是清楚殿下的情况,有他在,殿下定然无事,郡主不用担心。还请郡主在屋外稍候。”</p>
夏芷歆有些迟疑。</p>
身后传来声音:“孤无事,只是在泡药浴,你先去外面等着孤。”</p>
他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有气无力。</p>
“……好。”</p>
夏芷歆顺便将房门带上,没有让屋外的人看到里面的情形。</p>
她没有忘记萧旭尧说的他不想让旁人看到他狼狈的样子。</p>
大燕朝太子殿下曾是那样耀眼的人,一朝蒙难跌落神坛,心中又怎会没有落差。他本是天之骄子,自有他的骄傲。</p>
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即便落难也不见半点颓靡,不给任何人嘲笑他的机会,世人依旧尊他敬他惧他。</p>
事实上他心中当真如他表现出来的一般不在意吗?</p>
夏芷歆自问换作是她经历萧旭尧所经历的一切,从高处重重跌落,甚至病体缠身清楚自己活不长久只能数着日子等死,断然做不到当真心无波澜。</p>
见她沉默着不说话,朱晓以为她还在担忧自家殿下,便出言安慰:“郡主不必担忧,近来这半个多月殿下每天都在泡药浴,每次泡药浴殿下都是这般状态,不会有事。”</p>
有内侍宫女搬了桌椅来放在院中,动作麻利地茶点摆放好。</p>
“殿下每日都要泡两个时辰药浴,今日还有一个时辰才结束,郡主坐下等吧。”洪乔上前给她斟茶。</p>
夏芷歆走过去坐下。</p>
她身上的黑色斗篷在出暗道时便脱下挂在了那间空屋子。</p>
她当时的想法是觉得套着那黑色斗篷不好看,浪费她今日精心的打扮。但现在,这些都不再重要。</p>
将洪乔递过来的茶端在手里却是半晌没喝,夏芷歆垂着眼睑盯着手中的茶……看似盯着茶,实则视线并未聚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