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凛沉默着看了她片刻，问：“郡主好像很讨厌陆某，为什么？是陆某哪里得罪过郡主吗？”</p>
此前她对他分明不是这样的态度。</p>
不说亲近，至少她之前对他很客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与他多说一句话都不耐烦。</p>
诚然他这般翻窗来见是有些失礼，但他直觉夏芷歆对他态度的变化不是因此而起。</p>
夏芷歆冷笑：“讨厌算不上，只是没人会喜欢没有分寸感胡乱插手他人之事的人罢了。”</p>
陆凛不笨，很快明白过来，“看来那日陆某在承王府与太子殿下说的话，太子殿下都告诉郡主了。”</p>
他原以为像萧旭尧这样身份尊贵又能力过人的人，会不屑于将这等小事告诉夏芷歆。毕竟这样许会让夏芷歆觉得萧旭尧小心眼不能扛事，寻常有能耐在乎面子的男子都不会将这种事在涉及到的女子面前说出来。</p>
看来他对大燕朝这位太子殿下还是不够了解。</p>
萧旭尧似乎并不在意会不会在夏芷歆面前丢人会不会被夏芷歆小瞧，有事便直言，甚至有故意卖惨的嫌疑。在夏芷歆面前告他一状，让夏芷歆对他的态度都变了。</p>
这不算多高明的手段，这甚至都不能算是手段。</p>
但不得不说，这一局是他输给了萧旭尧。</p>
若是早知萧旭尧是这样“不在乎面子”的人，他不会选择这样直白的方式去找萧旭尧说那些话。</p>
其实他也知道他与萧旭尧说那些话没有任何意义。</p>
首先，他与夏芷歆交情泛泛，他就这般到萧旭尧面前去说那些让他远离夏芷歆的话没有立场，听到他所言的萧旭尧更不会当回事，若是换作夏芷歆的父兄去说那些话，或许还会有点用；</p>
其次，像萧旭尧这样的人，自身是很傲慢很自我的，便是面上不显，他骨子里也是这样。这样的人不会喜欢别人去干涉他的事，越是干涉越会惹他不喜，越会激起他的逆反心理。</p>
或许最开始萧旭尧对夏芷歆未必有那个心思，因着他这一激，萧旭尧就有了。</p>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p>
但他还是去这么做了。</p>
理由是什么呢？</p>
其实陆凛自己也不清楚，他就是那么一冲动就跑到萧旭尧跟前说了那些话。这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放在从前，这种不仅不能达到目的反会适得其反的事，他决不会做。</p>
或许，他就只是想让萧旭尧知道，他与夏芷歆并非旁人所认为的那般交情泛泛毫不相关吧。</p>
“原来陆大人也知你那般举动不妥。”夏芷歆道。</p>
听得多了，陆凛倒也不是那么在意她的冷嘲热讽了。</p>
至少面上看来是这样。</p>
“陆某知道不妥，但陆某并不后悔去寻太子殿下说了那些话。”</p>
在夏芷歆不悦出声前，陆凛就先道：“郡主也清楚，以你眼下的境况并不适合再与太子殿下多有牵扯，这于你的处境会非常不利。你这般与太子殿下关系亲近，除却会给他人说你闲话的机会，更有可能会将你自己置于危险之中。”</p>
“郡主不在局中不清楚，大燕朝的皇室远比你想的要复杂。一旦牵涉进去，等待着你的将是无尽的麻烦和危险。”</p>
他的话让夏芷歆因他再次不知分寸插手她的事而升起的不悦敛了敛，淡眸盯着他看。</p>
陆凛不闪不避，任由她打量。</p>
半晌后，夏芷歆开口：“陆大人这话说得有意思，我是如今才与皇室有牵扯的吗？从前我与五皇子有婚约，还是陛下亲赐的婚，那时我是众人皆知的未来五皇子妃，却从未听谁说我会有麻烦有危险。如今轮到太子殿下，怎就又是有麻烦又是有危险了？”</p>
谁说她那时就没有麻烦没有危险？</p>
不过是那时他与她没有交集，没机会也没闲心去提醒她罢了。</p>
“郡主又何必明知故问，五皇子和太子殿下虽都是皇室中人，二人的分量又岂能相提并论？五皇子无心朝政，不管是谁继任大统，凭着五皇子在民间不差的名声，将来结局如何都不会太差。”</p>
说到这里，陆凛像是想到什么，顿了顿：“当然，我说的是从前的五皇子，而今五皇子的名声……不提也罢。”</p>
“太子殿下不同。便是太子殿下因着身子虚弱权势早已大不如前，甚至太子殿下都无心与人相争，可凭着太子殿下的能力及他多年积累的威望，他不争便就能相安无事吗？”</p>
“他只要一日还是太子，就一日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应该说他只要还活着一日，就一日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p>
“所以呢？”夏芷歆看着他，忽然微笑开：“陆大人觉得你看明白的这些，我看不明白吗？”</p>
陆凛默然。</p>
“我都看得明白，但我还是想继续与太子殿下有所牵扯下去。这是我的事，我希望陆大人别再干涉。说到底，我与陆大人不过是我凑巧救过你一命，你欠着我救命之恩的关系，我们并没有什么私交，陆大人这般来干涉我的事，越界了。”</p>
陆凛没有再就此事多言，深深看她一眼，顾自拿起酒坛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是陆某多事了。”</p>
将酒一口饮尽。</p>
夏芷歆总觉得陆凛刚刚看她的那一眼蕴着某种她看不懂的东西。</p>
皱了皱眉。</p>
陆凛却没有给她深想的机会，话锋一转：“郡主适才去见了那鬼医燕姝？”</p>
猛然抬起头。</p>
眯了眯眼：“陆大人派人监视我？”</p>
在她锐利的眸光下，陆凛神色依旧从容：“陆某并未监视郡主，陆某监视的是鬼医燕姝。”</p>
见他不似作假，夏芷歆面色稍缓。</p>
倒是没有追问他为什么要监视燕姝。</p>
燕姝其人，又是用毒出神入化令人忌惮的江湖鬼医，又疑似太子的故交，与勇诚侯府亲生女儿还走得近，而今又是随夏欢言住进承王府……身上有太多值得关注的点，陆凛作为陛下的亲信，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会派人去盯着燕姝不足为奇。</p>
夏芷歆奇怪的是……</p>
“我适才的确是去见了鬼医，陆大人问这个做什么？”</p>
“不做什么，只是想提醒郡主，鬼医此人很危险，若无必要郡主还是少与她接触。她若单独约见郡主，郡主最好别去赴约。”</p>
有了经验，怕夏芷歆不高兴，在夏芷歆开口前他就先一步道：“陆某仅为善意提醒，无意干涉郡主的决定。”</p>
“多谢郡主的酒，陆某告辞。”</p>
陆凛来得快去得也快，喝完杯中酒就从来时的窗户离开。</p>
没有惊动任何人。</p>
夏芷歆抬头朝窗户的方向看了看，那里早已没有陆凛的身影，只有逐渐暗下来的空旷天际。</p>
陆凛方才说到让她少与鬼医接触时，语气和神情都十分严肃。让她有一种感觉，他特地失礼翻窗来见她一面就是为了提醒她此事。</p>
陆凛觉得燕姝很危险。</p>
或者说，陆凛觉得燕姝于她来说是很危险的存在。</p>
这个认知让夏芷歆有些无语。</p>
好像大家都觉得她很弱，仿佛她没有一点反抗之力轻易就会被人伤害一样。</p>
她想说她真没那么弱，重生到现在，她除了顺利退婚彻底与萧旭谦斩断联系时吐了口血，之后都没有再受过什么实质性的伤。</p>
与夏礼的两次交手受的轻微内伤不算。</p>
那都不算伤。</p>
她真没有那么弱。</p>
有人不走正门翻窗而来，也有人直接从正门寻来。</p>
终究是夏芷歆在云锦楼待的时间有些久，不少人都接到了消息。</p>
来的还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p>
“朝阳，喝酒怎么都不叫我？”</p>
这是红衣张扬的裴相。</p>
“歆歆，怎独自在这里喝闷酒，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本王恰在附近，得知你在此便来看看，恰在门口碰到裴相。”</p>
这是洛王萧旭纶。</p>
看到是他们，夏芷歆示意拦人的荏苒和如简放行。</p>
两人退开，做出请的手势。</p>
裴誉的目光这才落在荏苒身上：“方才没留意，这不是荏苒吗，你这是去帮你家姑娘查账回来了？”</p>
“回裴相，是的。”</p>
“回来就好，朝阳身边的四个丫头数你武功最好，有你跟在身边，朝阳的安全也能多几分保障。而今多事之秋，你可要好好跟着你家姑娘保护好她。”说着他意有所指的瞥一眼旁边的萧旭纶。</p>
得萧旭纶一个诧异又无奈的表情。</p>
好似在说这与他有什么关系。</p>
裴誉笑笑，什么都没有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