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上午。
站在棺材铺屋檐下的晋安,伸出手掌试探雨停了没,见雨已经止歇,将板车绳索套在山羊脖子上,准备按照昨晚的约点,送货上门。
板车上盖着灰布。
正是昨晚老妇人找他下定的棺材。
也是苦了傻羊了,好好的一头羊,自从跟了晋安后,被当成了牛使,完全丧失了生为一头羊的尊严。
毕竟只听说过牛车,马车,驴车,骡车,你有见过哪家人用过羊车的?
棺材铺门口只有晋安和山羊,奇怪的是老道士并不在,晋安在棺材铺门口等了一会,始终等不到老道士回来,于是关上店门,先去送货,免得错过送货上门时间。。
晋安和买家约定的时间是正午前送到。
迟到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就在一人一羊刚走出棺材铺所在的街道,永乐坊外一个道士身影一路风风火火跑近,路人一边避让一边好奇看着大清早就跑得如此急切的道士,晋安定睛一看,乐了,是老道士终于赶回来了。
双手捧在胸前,捧着冒着热气,被荷叶包起来的几包包子和油条,背后还绑着两根一长一短的竹棍。
长的竹棍约摸三四尺长。
短的竹棍约摸小孩齐腰高。
“烫!烫!烫!”
老道士边跑得气喘吁吁边哇哇大叫,一跑近晋安就把怀里的热气腾腾早点全塞进晋安怀里。
这典型是把晋安当成皮厚不怕开水烫了。
晋安:“……”
“小兄弟你早点还没吃吧,老道已经给我们买好早点,对了,买包子和油条共开销了八文钱,小兄弟这钱可以从店里赚的利润里报销不,你也知道老道我藏不住钱。”老道士厚着脸皮嘿嘿说道。
晋安:“……”
一老一少边吃边上路,晋安问老道士刚才去哪了,老道士匆忙吃完手里的包子和油条,油手在荷叶上擦了擦,然后解下背上的竹棍:“昨晚那位施主不是说要替棺材主人定打狗棒吗,老道我大清早去了城外的土地庙,找在那里过夜的丐帮弟子用几个包子换来他们手里的打狗棒。”
老道士的嘴巴一旦开瓢,就停不下来,越说越兴奋道:“小兄弟你可别小看了这打狗棒,老道我特地问过,这打狗棒打死过追咬人的疯狗, 是见过狗血的辟邪打狗棒。”
打狗棒见过狗血, 而狗肉自然进了那些丐帮弟子的五脏庙府了。
老道士拿着打狗棒, 可怜巴巴看着晋安:“小兄弟这打狗棒也能从店里的利润报销吧?跑腿费,辛苦费啥的就不用给老道我了,拿包子换打狗棒也是花了八文钱。”
晋安哭笑不得说, 行,都记到店里的账簿上, 都给老道你报销了。
这就叫亲兄弟明算账, 老道士见过的人情世故, 世故炎凉,远非常人可想,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看透人性之上,相处的一年里教会过晋安许多为人处世道理,该圆滑的时候圆滑, 该精明的时候精明, 该算得清清楚楚时就得算得清清楚楚。
把人与人间的关系处圆滑了, 也就看透了人性了, 这就是老道士游方天下还能囫囵活到现在的道理。
接下来晋安继续哭笑不得说道:“老道,你忘了咱们是开什么店了, 咱们是棺材铺还兼带福寿冥物,其实打狗棒的事我已经找纸扎匠做了两根给我,就在板车上棺材里放着呢。”
棺材铺里就有本账簿, 记录了进货渠道,进货价格, 晋安昨晚接下单子,今早就找纸扎匠给他扎了两根打狗棒。
老道士啪的一拍脑门, 尴尬说忙糊涂了。
晋安笑说道:“没事,见过狗血的打狗棒灵性更强, 怎么说这也是我们棺材铺的第一单生意,一定要做到十全十美,讨个好彩头。”
老道士伸出大拇指,对晋安称赞道:“果然不愧是小兄弟,咱们爷俩又想到一块去了,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不能稀里糊涂过一世。”
……
……
他们送货上门的地址, 并不在永乐坊,而是在几个隔壁的隔壁坊市,一户姓田的人家。
拉着棺材来到地点时,发现这户人家的屋子是拿青砖砌的, 盖了瓦房屋顶,还带大院子,一看就是家底有些殷实。
今天这户人家正在办丧事。
门和墙上挂着白绫布、白奠字灯笼,有一些披着麻布衣的人进进出出,院子里还传出几声哭丧声。
“两位道长,有事吗?”披着麻衣,站在院门口的几个人,看着拉着板车突然停在门口,堵住进出院子的路,走了过来。
这些人应该是死者亲戚,是过来帮忙的。
见两人身上穿着道袍,他们的说话态度倒还算客客气气。
晋安:“我们来自五脏道观,昨晚有人在我们那定了两口一大一小棺材,让我们送到这里,请问这里是田满贵家吗?”
“这里的确是田满贵家,田满贵是我大伯,但是我们已经向别的棺材店定棺材了,没听我爹和几位叔伯提起过是找道观定的棺材。”回答的一名长得跟牛一样壮实的小伙子,他和身边几名同龄人都是狐疑看着晋安和老道士,似乎在揣测两人是不是骗子。
“两位道长等等,我进去找人问问……”
说话的小伙子虽然有些怀疑晋安和老道士的身份,但他不敢怠慢了道士,转身走进院子找人确认。
晋安点头:“好,有劳了。”
小伙子走进院子没多久,院内灵堂忽然传出几个中年男人的大声呵斥声:“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