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忍着恐惧,在身后同伴不断的催促、驱赶、裹挟之下,史都安抬起了灌铅一般的右腿向前迈出一步,然后稳稳的踩在了地面之上。
若是平时,史都安并不会在意,但是此时此刻,泥土的那坚实的触感给了史都安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虽然眼中的一切依旧有些恍惚,虽然耳畔依旧被各种杂音充斥,虽然脑瓜子依旧嗡嗡的,但是这一瞬间,史都安感觉自己恢复了部分理智。
靠着差不多的理智,他认清了自己的真实的处境。
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也不论挡在前面的是什么,现在自己想要活命的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冲上去,击破一切的阻碍,撕碎一切对手。
确定了自己的思绪,确定了自己的处境,灌入双腿的铅水似乎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这一刻,史都安恢复了勇气,恢复了斗志,不再犹豫,也不再彷徨,重新变成了那个强悍,睿智,无畏的渤海勇士。
随即史都安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左手死死的握住盾牌,右手死死的攥紧长矛,长矛直指前方,目光同样直指前方,指向了那些看起来如山一般的唐军。
至于其他的东西,无论是天上的,还是地下的,无论是飞着的,还是走着的,再或者是躺着的,跟他史都安都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等身体彻底站稳,所有的一切,自动被他的从视野中闪出。
他的目光只剩下了几十步之外的唐军重步兵,已经没有了任何物品和阻碍。
接下来,史都安已经绷紧的身体微微前倾,已经站稳的右腿微微呈弓形。
紧接着呈弓步的右腿发力,迈出左腿,全副武装的史都安如同拉满了的强弓一样直接弹射了出去。
短暂的腾跃之后,史都安的左脚脚掌开始向前,向下,准备站稳之后继续向前冲锋。
脚掌确实落地了,但是触感却不是之前一样坚实的土地。
脚掌接触的第一瞬间,是坚硬的,但是当史都安整个人的重量开始压下去的时候,史都安感觉自己的身体猛然下降了整整一节。
前一步越出太大,使得史都安现在没有了任何的应变或者反应的能力。
先硬后软之下,史都安瞬间失去了重心,站立不稳,在惯性的作用之下,直挺挺的向前栽了过去。
失去重心,向前栽倒的一瞬间,史都安心生不好,这种大规模的冲击之下,栽倒下去只要有一个后果,那就是被身后滚滚的渤海大军直接踩成肉泥。
好在史都安本身儿身体素质优秀,反应速度更是惊人,虽然身体失去了重心无法发力,但是依旧可以掌控身体的部位。
作为整体,史都安无法发力,但是他握紧盾牌的左手已经向前探出,攥紧长矛的右手则紧紧的贴住身体,同时身体蜷缩。
史都安的想法非常简单,利用左手的盾牌作为支撑点。
全身尽可能的蜷缩在一起,减少和地面的接触和地面带来的阻力和摩擦力,向前横向的翻滚。
从而赶在后方源源不断的渤海士卒赶到之前重新站立起来,避免自己被踩踏成为肉泥的结局。
人虽然在空中,为了避免冲击力,也闭上了眼睛,但是史都安早就做好了准备,只要接触地面,立刻向前翻滚。
前半段,一切似乎都按照史都安的预期在进行,感觉到身体前倾角度变化之后,史都安向前伸出左手,举起了盾牌。
很快,伸出的盾牌遇到了阻力,就在史都安信心满满的一瞬间,史都安心中咯噔一下。
因为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盾牌所接触的并不是地面,而是一种无比柔软的东西。
虽然不影响后续的动作,但是史都安的心中依旧泛起了一大片的阴影。
接下来,按照自己的计划,史都安回收左臂,将盾牌护在了自己的身前,整个人开始倒向地面。
很快,那种腾空、失重的感觉结束,整个人狠狠的砸在了地面之上。
然而,落地的一瞬间,史都安却没有感受到哪怕一点点的疼痛,和之前盾牌一样,似乎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承接住了他的身体。
虽然几乎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但是史都安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他不知道什么叫做吸能,但是他知道因为这些感觉起来松软,看似保护住了他的东西,使得他失去了向前翻滚可能。
带着无奈,带着不安,带着无助,带着不甘,史都安睁开了眼睛,终于明白了那些感觉柔软东西是什么,也明白了片刻之前发生了什么。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转身直接向后狂奔,然而现在,一切都晚了。
紧接着,史都安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身后还有数以万计的渤海战兵。
他知道,下一刻,也许一息,也许两息,那些汹涌着,嚎叫着,挥舞着兵刃渤海战兵就会从自己的身上踩踏过去。
这最后的一息或者两息,自己确实可以把盾牌顶到身上,但是他放弃了。
因为他知道,这或许真的可以延长自己的生命,但是这短暂的延长没有意义,除了给自己带来更大的痛苦,什么也改变不了。
一面小小的盾牌拯救不了自己!
闭上眼睛,屏住呼吸,躺在尸体堆里的史都安已经做好准备迎接自己的命运。
然而,比身后渤海战兵来的更快的是唐军的箭雨。
“唰!唰!唰!”
躺在尸体堆里的史都安清晰的听到了箭雨飞过的声音,换做曾经,就算躲不开,史都安高低要睁开眼睛瞅一眼。
不过这一次,安安静静的躺在尸体堆里的史都安连眉毛都没抖一下。
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被箭雨射死或者被人踩死难道有很大的区别么?
从某种意义上说,史都安甚至感觉被乱箭一波干掉或许比一脚一脚的踩死还要稍微好受一些,至少痛快一点,不用忍受折磨。
然而,后面发生的事情却再次出乎了史都安的意料之外。
一息过去了,两息过去了,三息过去了,自己依旧安安稳稳的躺在尸体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