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极第一次到妖市,看什么都稀奇,站在狐苓的肩头上不安分的扭动,一会瞧瞧左边带虎帽的鱼头人,一会又趴在狐苓头顶要去看那车载马驮的商队。
“呜——”
随着一声牛角号鸣,向北街游行车象队声势浩大的出发了。行人都退避到道路两侧,灯山上彩,路央五车并行,驾以六天马,每车前列朱旗数十面,铜锣鼙鼓数十面,挟车卫士,皆紫衫黄灯。两头威武白象身后,拖拽着足有丈宽的歌舞车台,身上穿戴叮当玉饰的舞娘,罗衫半脱肩,绕着铺挂红绸的舞台翩翩起舞。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
从未见过这等架势的小家伙,更是恨不得将整个身体都贴到车象上去,狐苓只好伸出一只手护着,以防它看得过于入迷摔落下来。
浩荡的车马队缓缓顺坡行去,锣鼓唢呐,一路吹吹打打,人语马嘶,飞红翠舞,好不热闹,直到车象的身影逐渐模糊,意犹未尽的妖群才有说有笑的散开。
随着车象的巡游过妖街,盛大的妖市正式开场,摊贩的吆喝声更加起劲,五色的灯笼穿梭在巷陌中。
江莲心拉着狐苓的袖子,一路赶到常家油饼店,这里早已人头攒动,金匾招牌上盘着两只碗口粗细的扁头蛇,游龙般的队伍绕着门口转了数十个弯。
眼见着这队伍少说还得排上小半个时辰,狐苓连忙寻了个由头,脚底抹油,带着孟极溜之大吉。只留下排在队伍中的江莲心柳眉倒竖,指着二妖的背影气鼓鼓的骂咧。
常家油饼店乃南街第一百零八铺,周围卖什么的都有,狐苓拿一份癞鱼泡打发了肩上天真无邪的孟极幼崽,便顺着街边铺闲逛起来。
街上琳琅满目,看得狐苓几乎花了眼。突然,他的目光不经意撇过右侧的一家武器摊。
那摊子破烂极了,只用着几块木架,几摞稻草在两家食铺间搭了个兵器作坊。地上只简单铺了一层蓝布,倒是还算干净。
布面上摊着涂抹猪油的银斧,槐木打的□□,镶嵌玉石的金匕首,稀奇古怪的动物骨头等等……
狐苓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错愕,大步向那小摊铺子走去,肩上的孟极被他突然起来的动作摇了个踉跄,手中的癞鱼泡啪唧摔落在地上,他怔愣了几秒顿时趴下哼唧开。
看店的是个年轻的伙计,带着蛇头獠牙鬼面,两扇猪耳朵正赶着蚊蝇,肚子上用术法立起一面羽扇,呼呼给他送凉风。
“客官看点什么?”猪妖大都好吃懒散,见有客人来这伙计也就靠在墙根底下懒洋洋的招呼了一声,宽肥的耳朵将半空中嗡嗡叫的苍蝇一把拍落。
狐苓不可思议的将表面堆在一起的兵器的扫开,堆积的兵器下方慢慢露出一面肮脏泥泞的红鼓来。
那红鼓只有巴掌大小,鼓面看起来饱经风霜已有些发黄,上面还斑驳着几块不知从何处沾上的油腻污渍,鼓身上一左一右有两尊铜牛鼻拉环。
狐苓用袖子在鼓身上擦了擦,那些发粘的黑色污渍被蹭掉了大块,那泛白的红鼓身上竟像是绘制了什么图案。
孟极猛地直起身,它的眼底一道暗光闪过,骤然收紧的前爪几乎要刺穿狐苓肩头的披甲。
——这鼓不对劲!
短短片刻的功夫,狐苓已经用袖口将整面鼓擦拭干净,那鼓身上的图案终于彻底暴露在二妖眼中。
鼓身上绘的是一副小阁美人图,阁上两扇竹门朝外打开,屋内背对着画面坐着一位长发铺地的女子,姜黄的罗衫垂在腰间,纤纤腰肢胜雪,即使看不见的脸,却仍然有种勾魂夺魄的美。
狐苓只觉得口舌发干,心乱如麻,身上的衣裳好似都被汗水打湿了。
乱神鼓!
他的额头上冒出汗来,手紧张地颤抖着,手心全是汗。哪怕只是匆匆看了那画中的女子一眼,就觉得七魂六魄好似去了一半,视线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在画面上,恍惚间,那画中的女子好似在慢慢转过身,先是天鹅一般细长的脖颈,再是那尖尖的耳朵……
趴在他肩头的孟极猛地站起身,一对璀璨的金莲骤然浮现在那对漆黑的瞳中,冰冷的看向那藏在鼓中不知死活的妖物。
一段古朴又低沉的咒声无声地从它的口中吐出,与此同时那烧得通红的天际竟隐隐闪过一道金芒,如流星坠落九霄,稍纵即逝。
“客官,看了这么久,您到底要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