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瑶从宣执殿出来便意识到自己太冲动。
可不提及姑母,以他想要偏袒霍雪桐的那份心思,她许是什么也做不了。
未曾想他会针锋相对提及虞敏。
乃至为偏袒霍雪桐,竟搬出妹妹来威胁她……
只是要查,究竟会查出来什么、究竟怎么一回事现下根本说不清楚。
凡事要讲究证据。
或许那小宫女与旁的宫人有私怨,遭对方报复,方才有此劫难。
未必与霍雪桐有关系。
他却急不可耐,不留商量余地。
莫不是他心里也十分清楚,霍雪桐往日常有苛待宫人之举?
虞瑶匆匆步出廊下,思及此,脚下步子一顿,紧抿着唇,回头朝着宣执殿的正殿望去一眼。
在原地迟疑过几息时间,终是没有回去。
说出口的话便如覆水难收。
单单她要查这件事,或已触他逆鳞,回去对着他低声下气也不会有用处。
归根结底,他们之间一段孽缘。
偏谁都挣脱不得。
守在殿外的常禄见虞瑶面色发白出来,觉出气氛不妙。
果然虞瑶离开宣执殿未及片刻,殿内传来一阵“哐哐当当”的动静。
常禄忙疾步入得殿内。
于是见地上墨汁飞溅,书册子与碎瓷片纠缠在一起,处处狼藉。
抬眼一瞧,望见楚景玄的左手鲜血直流。
常禄心惊肉跳,不敢怠慢,扬声吩咐小太监赶紧去太医院请御医来。
明知与皇后娘娘有关,亦是半个字不敢多提。
记起虞瑶从宣执殿出来时的发白的一张脸,常禄暗暗叹一口气。
眼瞧这几日陛下和皇后娘娘关系好转……
却竟又如同过去许多时候那样,两个人说闹翻便闹翻。
虞瑶心思沉沉乘软轿回凤鸾宫。
流萤跟随她来宣执殿。
但直到回去凤鸾宫,扶着虞瑶从软轿上下来,她才敢低声问一句“陛下不让娘娘查吗?”
“没有。”
虞瑶轻声否认道。
楚景玄的那些话没有哪一句是明明白白不允许她查的。
她从宣执殿出来的时候,他也不曾说过不许。
流萤又看一眼虞瑶,愈发担忧“如此娘娘为何脸色这样差?”
虞瑶听言微怔,抬手摸一摸自己的脸“许是这两日忙着照顾敏敏,休息得不太好,不碍事。”
“有些话奴婢知道不当说,却又心疼娘娘,忍不住想说一说。”咬一咬唇,流萤横下心道,“娘娘心善,想为那小宫女讨公道,想让二小姐相信世间自有公正礼法……可若为此事,惹得陛下不快,到头来,仍是娘娘背地受罪。”
“奴婢没有娘娘的气量。”
“娘娘在宫里这两年光保全自己便耗尽心力,如何顾得上这些事?”
“为奴为婢,由来也是遭人轻贱。”
“娘娘能有这份心,想来小兰泉下有知,一样感激娘娘。”
说到最后,流萤语声低落,眸光也变得黯淡。
正所谓兔死狐悲,如今见那小宫女遭遇,她同为婢女难免伤怀,晓得自己不过运气好,遇到一个好主子。
又恰因自己遇到一个好主子,心怀感激。
她盼着虞瑶好,不想看虞瑶受苦,不想帝后不和,叫妃嫔们看虞瑶的笑话。
“有姑母在,我不会有事的。”
虞瑶明白流萤担心她,没有计较她那些话,反过来低声安抚,顿一顿又道,“敏敏还小。”
“可倘若有一日……娘娘又准备如何自处?”
流萤眼眶泛红,“二小姐也终会长大,无法永远活在娘娘的庇护之下。”
虞太后的身体究竟能撑多久,哪怕太医院也说不出个准话。
然而在这件事上,虞瑶表现得坦然“流萤,那一日迟早会来,何必早早为此伤怀?”
“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之后要怎么办毕竟要等那一日来了才好仔细谋划。”
已经身为皇后的她能往哪里逃呢?
至少姑母在一日,妹妹性命捏在他们手里一日,她注定逃不了。
她必须得撑住,她希望姑母的身体一样撑住。
撑到她的妹妹真正长大,撑到她的妹妹真正脱离虞家,才会有她想办法逃脱这似海深宫的一天。
“流萤,我也知敏敏迟早会长大,我没办法一直庇护她。”
“可长大需要时间。”
原本从宣执殿回来,虞瑶有些烦闷。
但因流萤的话仔细梳理下心绪,那股烦闷便渐渐消散。
虞瑶在廊下停下脚步,见流萤眼泪将落未落,反倒忍俊不禁“好啦,多大点事。你哭丧着个脸,待会儿让敏敏瞧见,还得我替你遮掩,这不是给我裹乱吗?”
流萤被她说得当真落了泪,又连忙抬手拿手背迅速擦去。
虞瑶笑一笑,抬脚入得殿内看妹妹去了。
……
和虞敏一起用过午膳,虞瑶小憩得一阵,留下流萤照顾虞敏,带上流月去往毓秀宫昭熙殿。
目下已经惹得皇帝不高兴,该查的自然要查。
但霍雪桐不在昭熙殿。
同住在毓秀宫的冯嫔冯汐岚和采女叶秀莹见虞瑶来了,迎出来同她请安。
“冯嫔和叶采女都免礼。”
虞瑶看着她们问,“霍贵妃去了何处?”
叶采女比冯嫔性子内敛,也更老实规矩,便轻声说“回皇后娘娘的话,妾身也不知贵妃娘娘去了何处。只瞧见晌午贵妃娘娘匆匆出去,似有什么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