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瑶欲再开口,她却岔开话“这屋子得先打扫一番才能住人,奴婢这便去找一找扫帚。”
最终是两个人合力把屋子收拾干净。
幸得目下天气不算冷,被褥哪怕单薄一些不至于受冻。
吃食自有小宫人送来。
好在虞瑶这两年间不曾苛待底下的人,虽说送不来美味佳肴,但起码不是馊饭馊菜,尚能裹腹。
冷宫里面原本也有别的宫人在。
只是虞瑶和流萤住进来前,那些宫人被调走了,现下唯有她们两个。
有侍卫负责把守,虞瑶和流萤自出不去。
而其他人同样进不来。
无人打扰,也无挂心的事情,不由演变成难得的清净。
有没有锦衣华服、有没有八珍玉食,对于此时此刻的虞瑶而言,实在统统都不值一提。
她在冷宫夜里睡觉从未有过的安稳。
睡不安稳的另有其人。
从那天夜里被虞瑶那些话惹怒起,楚景玄再也没有一刻的痛快。
虞瑶的话反复回荡在他脑海,连梦里亦不肯放过他,每每令他梦中惊醒,额间已冷汗涔涔。
他是该晾她一些日子。
楚景玄想,让她在冷宫里吃一吃苦头,兴许她会想明白,也知道惹怒他的日子不好过。
“皇后在做什么?”
冷寂的宣执殿正殿内,响起坐在龙案后楚景玄的声音。
废后旨意下来,皇后被打入冷宫,皇帝陛下一天恨不得问二十遍皇后在做什么,常禄早习以为常,对答如流“目下已是亥时,半个时辰之前,娘娘歇下了。”
那些被楚景玄派去冷宫的侍卫,既为让后宫妃嫔无法靠近冷宫,也为随时知晓虞瑶的情况。
因每个时辰皆有人来回禀,常禄几乎时时晓得冷宫的动静。
这几日,虞瑶夜里比他更早歇下、翌日又比他起身得晚,懒散异常。
楚景玄瞧不出她有讨饶的心思。
“她为何不慌?”
抬手抵在额前,楚景玄目中几分不解几分恼意,“为何至今仍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每一日送到冷宫去的吃食皆须经过重重查验。
以确保不会有人暗中下毒。
单凭这一件,常禄知道,皇帝陛下存着让冷宫那位低头求饶的心思。
是希望冷宫那位低头而不是希望她有事。
是以常禄斟酌着开口。
“大约娘娘在那里无半点儿消遣,才不得不靠睡觉消磨时辰。”
“粗布素衣、粗茶淡饭的日子终究是难熬。”
“只怕娘娘这两日其实正在想着怎么向陛下赔罪呢。”
“呵。”
楚景玄冷笑一声,以那日虞瑶的胆大肆意,怕是正指望他哪天去对她低头,向她赔罪才对。
端起手边的一盏冷茶,喝得口茶水,他将茶盏摔回龙案上“随她吧。”
楚景玄站起身,去浴间沐浴梳洗。
……
然又过得一些时日,楚景玄迟迟没有能等到虞瑶求饶。
哪怕将虞家包括她父亲在内的众人因牵扯进旧时案件而下狱的消息透露到她耳中,也不见她有任何反应。
楚景玄感到奇怪。
尽管奇怪,可若主动去向虞瑶低头,真真脸面无存,从今往后,他的话在她面前更无效用。
“把冷宫的侍卫全撤走。”
心觉这么将她护在冷宫里也无用,楚景玄终狠一狠心下了道令。
常安领命去办,常禄领着个小太监端来汤药。
楚景玄冷冷瞥一眼,不待常禄开口便不耐烦道“端走。”
常禄未出口的话被迫咽了回去。
但作为皇帝近侍,他依旧小心劝说“陛下这些日子身体不适,若不服汤药,万一病得严重,便更麻烦了。”
“出去。”
楚景玄说罢,一时手握成拳,抵在唇边掩唇咳嗽起来。
常禄不得不退下。
在廊下听候吩咐期间,他琢磨着皇帝心思,想起冷宫那一位,暗暗叹气。
要让陛下喝药,又有何难?
只消冷宫里那位劝上一句两句也就成了。
常禄便记起三两个月之前,楚景玄盛怒中弄伤了自己的手,偏不允底下的人去请御医。
那一次处理伤口和包扎伤口全然靠皇后娘娘费心哄着。
皇后娘娘或不知。
他这个近身服侍的人由来看得分明,许多事,也只有皇后娘娘的话有用。
常禄反复琢磨过许久,终决定大胆一回。
待到常安回来,他便暂离开宣执殿,悄悄去一趟冷宫。
去过一趟,后来陆陆续续又暗中去过许多趟。
可惜没有哪一次顺利请动虞瑶。
“娘娘,奴才今日便跪下求您了。”
常禄扑通跪在虞瑶面前,叹着气道,“求您随奴才去一趟宣执殿。”
“陛下这些日子,日夜不休处理朝事、批阅奏折,分明生病了,却不愿意请御医、不愿意喝药。这般折腾下去,身体如何撑得住?而今奴才再没有法子,只能这样求娘娘,望娘娘体恤一回。”
距离楚景玄撤走冷宫侍卫已有一些日子。
后宫妃嫔中,有专程来看笑话的,有特地来奚落她的,却也有来安抚她的。
这些,虞瑶不甚在意。
最重要的到底是碧珠来看她那一次。
虞瑶静静看着跪伏在地的常禄,没有即刻便给他答复。
过得良久,她问“公公确定陛下想见我?”
“娘娘,陛下的心思,奴才不敢随意揣测,只……娘娘不知,这些日子陛下一直记挂着娘娘。”
“日日关心娘娘在冷宫如何。”
虞瑶又看得一眼常禄“陛下病得很严重?”
“病来如山倒。”常禄觉出她态度松动,忙不迭道,“生着病也要操劳,不愿好好休息,岂能不病得严重?”
虞瑶沉默着,好半天才点头“那我随公公去一趟。”
常禄当即又拜下去“叩谢娘娘。”
趁着夜深之际,虞瑶穿好斗篷、戴好风帽稍事遮掩面容,随常禄去宣执殿。
楚景玄躺在侧间的床榻上。
虞瑶缓步走上前去,靠近便发现楚景玄短短时日又消瘦许多,脸颊微微凹陷下去,眼底一片青黑之色,病中更显憔悴。哪怕她走到床榻旁,楚景玄也未觉察,放在平时自不会这般迟钝,试探着伸手去试他额头温度,滚烫得厉害。
常禄说楚景玄病得严重,没有半点儿假。
虞瑶轻叹一气,手掌轻摁住楚景玄的肩膀“陛下,醒一醒,喝药了。”
病中的人似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当虞瑶将药碗递到他唇边,却异常乖顺,将一碗苦药喝下。
“陛下是一国之君,应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搁下药碗,虞瑶低声说得一句,顺便帮不甚清醒的楚景玄盖好锦被。
喂楚景玄喝过药,虞瑶便准备离开。
只在她站起身的一刻,小臂猝不及防叫人拽住,她身形不稳,被床榻上的人拽得跌入他的怀中。
两条长臂也顿时将她箍在身前。
虞瑶以为楚景玄是醒来了,正要挣脱他离去,抬眼却见他仍是之前那副不清醒的样子。
“瑶瑶……”
他手臂越收越紧,在她耳边喃喃,滚烫的面也凑过来,贴上她颈间。
几息时间,温热的泪洒在她的颈侧。
虞瑶禁不住愣怔一瞬,又听他似痛苦似哀求在她耳畔问“到底该怎么做,你才肯爱我?”
“陛下,一定要做一个为百姓谋福的明君。”
心软抬手轻抚楚景玄的鬓发,虞瑶也在他耳边低低道。
侧间烛光摇曳着。
在寂然无声的深夜里,虞瑶轻手轻脚从床榻上下来,过得片刻,如来时那般悄声出去。
“陛下睡了。”
虞瑶对常禄轻声说得一句,“我也该回了。”
常禄也亲自送虞瑶回去。
至冷宫外,迟疑着,虞瑶终没有多言,无波无澜,安静中迈步入内。
常禄心觉自个今夜办成这事,来日一切便有机会好转。
毕竟娘娘在宣执殿停留的时间不算短啊。
只终究世事难料。
楚景玄是在头疼难忍间听见常禄的声音勉强醒过来的。
昨夜一觉莫名睡得很沉,隐隐约约,又仿佛做得一个什么梦,梦里的虞瑶待他极温柔,抱着哄着他喝药。
不待细想那究竟是个怎样的梦,先听见床榻旁的常禄颤声禀报。
“陛下,冷宫……走水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让狗子给大家表演一个我磕我自己的cp,我自己玻璃渣里抠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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