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玄含情脉脉,几句话说得语声轻柔。
却单单换来虞瑶在沉默过后的一句反问“为什么?”
如是一句话,令楚景玄在愣怔中骤然黯灭心底由于虞瑶想见他而生出的那一份希冀与期待。
他语塞,颓然垂下眼,难以回答。
寂然中夜风轻拂而过。
吹散虞瑶颊边碎发,也吹得楚景玄一颗心似寒噤噤的。
陪他缄默过半晌,虞瑶将颊边散落的碎发别至耳后,眼帘轻抬,看着楚景玄道“我一直认为,在宫里那些年,陛下也过得很辛苦,以为我离开之后,一切便能得到解脱,未曾想陛下执念至此。”
“可为什么呢?”
她一瞬不瞬望住楚景玄,重又轻声问一遍,“陛下为何对我如此执念?”
虞瑶也拿捏不准这么问合适不合适。
只是在她眼里,眼前之人这些年种种行径的确有些这样的意味。
倘若他们有过许多甜蜜,他执念,她能理解。
可在那几年时间里,他分明也感到痛苦,因而情绪反复无常,时时焦躁烦闷,少有能够真正展露笑颜的时候。
他们已经分开许多年。
直至今日,他却始终没有考虑过要与旁的人重新开始。
楚景玄安静听罢虞瑶的话,低落情绪稍缓,他勉强打起精神道“那些年,以为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心有不平,说过许多伤害你的话、做过许多伤害你的事,都是我不对。瑶瑶,其实回想起来,很多时候,也是厌弃我自己。”
“喜欢你,却不愿意承认,想你关心我在意我,却不愿意表露,应该珍惜你,却吝惜对你好。”
“若我那个时候敢承认对你的喜欢,你也不会吃这么多的苦。”
回忆起来又是万分悔恨与内疚。
楚景玄眼眶微湿,别开眼低声说下去“和你同去南苑、和你同乘一骑也是开心的。”
“却没有能保护好你,令你因我而受伤,命悬一线。”
“那个时候,我便意识到,失去你会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瑶瑶,我不是故意说好听的话哄你,也不是故意博你同情和可怜,但我这二十几年,虽然身在万万人之上的位置,却没有多少快乐可言。和你在一起却有很多开心的时候,后来没有你在,好像那些快乐温暖也都消失不见了。直到确认你仍活着,见到你平安无碍,才感觉我也真正活过来。”
将这些话一一说出口,楚景玄心里轻松不少。
他微微一笑,尽量语气轻快说“落得你不要我的地步,说到底是我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瑶瑶,我不会强迫你跟我回去,你想在哪便在哪,自由自在也很好。”
“御驾亲征讨伐南凉也不是赌气之举。”
楚景玄重新转过脸来看虞瑶,维持着面上的一抹温柔笑意“我不会有事的,如若出事,谁来保护你和宁宁昭儿?只是得让天下太平,你们才能过安生日子。”
虞瑶一直认真听着楚景玄的这些话。
同样称得上是她第一次听他剖白自己的心迹。
也是楚景玄说起,仔细想一想,虞瑶才发觉在有些事情上他们是相似的。
她自幼缺少长辈的关爱,与妹妹相依为命,单单论这一点,楚景玄与她并无那么大的区别,甚至可能不如她。
虞瑶抿唇,当下没有言语。
然而心口涌动着的酸涩情绪却到底无法忽视。
她明白自己因为楚景玄这些话心生动容。
也明白他最后的那几句话不过在她面前故作轻松罢了。
虞瑶深深看着楚景玄,在一片安静里,慢慢开口“那些年,我一直以为陛下厌恶我,直到后来,才晓得自己误会了。但那个时候和陛下之间已经隔着太多的人与事,心知无法奢求奢望毫无芥蒂的和睦生活,便觉得陛下身边没有我才是唯一的出路。”
“尤其是陛下说过的许多话,甚至要因我而纵容虞家,让我感到害怕。”
“即便到得现在,我也很怕陛下又会那样。”
楚景玄低声却笃定摇摇头“再也不会了,瑶瑶,我绝不会再对你生出那样可笑的误会。”
虞瑶默一默,说“我知道。”
她往后稍微退得两步,后背轻轻靠着香樟树的树干借些力,偏头凝视着楚景玄“我知道陛下不会再那样了,可我心里好像有一道坎,怎么也迈不过去。”
“陛下可不可以……”
“再多给我一点儿时间,我试一试……”
楚景玄愣住。
他猛然看向虞瑶,下意识往她的方向走过去几步,又怕吓到她退了两步,却不敢相信自己耳中听见的话。
“瑶瑶……”楚景玄愣愣喊得虞瑶一声,稍微回过神,连忙对她道,“没事,没事,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不管多久我都可以等你。我们可以慢慢来,不用着急,你也别太勉强,别为难自己。”
话说罢,他胸腔里涌起一阵热血,心潮澎湃。
一时不忍微笑一时担心这是在做梦。
虞瑶被楚景玄的灼灼目光盯着,脸颊微烫,也感觉话说到此处已差不多。
避开他的视线,她轻声说“陛下早些回去休息,明日见一见宁宁和昭儿罢,他们也很久没有见过陛下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