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三层小楼有两层地下室,走廊和天花板都显得十分矮窄,越走越窄,像是要塌下来让人喘不过气,听中年人说这个地方是寰亚集团以前的临时仓库,堆着各种各样的废旧机械零件和设备,一开始是没打算住人的,但楚天骄开口说没地儿住,寰亚集团的老板就干脆让人收拾了一间让他住下。
空调压缩机的嗡嗡声从走廊那头传到这头,到处都是灰尘,人一走动起来带着风吹得直让人扇鼻皱眉,中年人似乎也是这片地方待久了很习惯的屏住了呼吸,从袖里抖落出一大挂钥匙边翻着边说,“这地方有些年生了,以前我还常来咳咳但后来老楚没了就没怎么下来过了,现在想起来他也是挺能的,一住就是咳几年没换过地方,我给他说过几家便宜的出租屋他都拒绝了,说是得存点钱好等以后儿子结婚随礼唉,谁又知道天灾来得那么快,我打听过交通局那边说只找到了迈巴赫的尸体,至于司机撞的比臊子还要细碎车里车外到处都是血。”
“有人认领过尸体吗?”林年看着走廊上一扇扇紧闭的铁皮大门,每一扇门上都有着白色油漆刷的编号,从001一直往后走,白炽灯挂在头顶的天花板散发着温度和光,将他们的影子照得在走廊里飘忽补丁。
“说是撞得太烂了,认领不了,草草收拾了就算了,葬礼也没有老楚这个人平时跟我们关系好,但一到丧葬出殡这种要花钱的时候倒是谁也没赶着去接雷,连个像样的葬礼也没有,坟墓也没有,我想去烧点东西都没地儿去,只能回以前我们俩经常吃卤大肠的摊子上点一道菜抽个烟喝啤酒得了。”中年人看着这条物是人非的走廊咳嗽了两下小声说,“再往里走煤油味可能更大,小哥你要不要我回去给你拿个口罩?”
“不用了。”林年摇头,又想起什么似的问,“这里煤油味一直这么大么?”
“以前后面厂子里开工起来味道是现在的好几倍,呛得人不敢下来但老楚不一样,他住惯了,再大的煤油味都敢往下面钻。”
林年点了点头混血种在某些地方的确有自己的得到之处,对于正常人来说是难以忍受乃至极端的环境,如果楚天骄真的是‘s’级,那对于他们这群人来说住的地方煤油味大不大也不过是舒服和不太舒服的区别罢了,别说的煤油味,就算是在空气温度能烫伤呼吸道的火场里,他们也能自由呼吸乃至全力战斗。
“老楚这辈子过得蛮苦的可我估计要不是那天他儿子和他一起在车上出了事情,他车祸死了的事情他前妻估计知都不会知道,都说落地生根,但我感觉他在这边过了十几二十年还是没什么根基,死无全尸,就连埋都埋不进地下里去。”中年人轻叹着说。
“只要没有死人埋在地下,你就不属于这个地方。”林年点头。
“说得真好啊小哥是高材生吗?这次找老楚是来找素材的?”中年人也缓缓从回忆中拔了出来。
“不,我认识他的儿子。”林年说,“刚才那句话是我在书上读到过的,觉得拿来形容他很适合。”
“那为什么来找我的不是他儿子?”中年人有些讶异。
林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楚子航从来都不认为楚天骄是出车祸死的,那晚觐见神祇的一幕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楚子航的脑海里,这辈子他的目标只会是再度找上那位神祇狮子似的暴跳上去要祂把那个男人还回来。
但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到的事情也截然不同,林年以一个‘s’级专员的身份接触到楚天骄的事情,必然会用更加理性的出发点去分析这件事。对于楚子航来说楚天骄是他的亲生父亲,在这座城市生下他,养他到了六岁,然后家庭裂变自此分崩离析了,直至后来才发生了高架路上的悲剧。
但在林年的眼中,楚天骄从来都不是一个父亲,而是一个能令大多数人敬畏三分的超级混血种,来到这座城市只为了奔赴向某个使命,只是在偶然间认识了舞蹈团的那个女人坠入爱河,这也不过是他完成使命路上的插曲他极有可能一开始就是冲着奥丁而来的,知道在这座城市存在着一个尼伯龙根,然而在那一晚他才得愿以偿地进到了里面,只不过唯一的失误是带上了自己的孩子。
楚天骄的安全屋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如果能揭开这个秘密说不定林年就能对奥丁的真面目更加了解一些,大概率也可以解开他如今心里藏着的最大的一个疑惑。
“老楚的屋子就是这个了,很久没打开过了,也不知道里面情况有多糟糕做好点心理准备总是没错的。”中年人咳嗽着站在了一扇漆着‘062’的房间前拿出找了很久的钥匙打开了锁,推开了门。
较沉闷的走廊更加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一股尘土的气味从地上升腾而起,房间里并没有像中年人说的那样不堪入目,反倒是出奇的整洁,没有太多空气流动的缘故灰尘也不见有多少,一张双人床、一个床头柜,靠墙边有一张写字桌再算上角落的冰箱,这大概就是这间房间里所有的家具了。
“没老鼠就好,不过老楚这人也不大喜欢往房间里带吃的,估计老鼠都不稀罕进来。”中年人看见房间的布局似是触景生情了,眼里浮现起了怅然,人到了他这个年纪总喜欢回忆过去,有人说这是老了征兆,不止人老了,心也一起老了,才会回忆前曾经岁月的种种好。
“我自己坐一会儿吧。”林年抬了抬手有了逐客的意思可殊不知他才是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