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邵小黎纠缠了数个时辰之后,宁长久终于以离家出走威胁了她,少女停止了喋喋不休的央求,立刻道:“老大,你不能走,我走我走!”
将邵小黎赶去睡觉之后,宁长久的耳根子也不得清静。
剑经之灵和血羽君又开始讨论今天发生的事情。
“那个叫参相的,地位好像很高?”
“但是他似乎不怎么厉害,连宁大爷都打不过。”
“什么叫连?我们家长久难道不厉害?”
“我呸,你本破书,少恶心人!”
“但是说实话,这个城中的人,境界修为好像却是都不高,那本北冥神剑,听上去是厉害的剑招,但我粗略看了一遍,里面还是千年前的老东西了,倒是侥幸逃过了五百年前那场大劫流传至今。”
“你不也是比它们还老的老东西?”
“我和它们能一样吗?我是经久不衰,它们是糟粕遗千年!”
“闭嘴!”宁长久终于忍不住开口。
宁长久回忆起了今天发生的一切还有邵小黎说的话,脑海中构建着轮廓,随后道:“这个地方,应该避开了五百年前那场灾难的。而这里所有的功法,据她所说都是神女流传下来的东西,神女这么做的用意又是什么呢?”
“气运。”剑经之灵说出了宁长久心中的答案。
宁长久点点头:“她不想让这座城拥有完整的气运。而那些世家宗门的修道者,因为同气连枝的缘故,修道之途相辅相成,有时候一人平步青云,甚至能带动全峰境界高涨。但这座城中,所有人都各修其道”
剑经之灵道:“这座城确实古怪,但也算好了,至少走出了那片沙漠,原本以为这深渊之下是什么邪乎的东西,现在看来好歹有城有人,哪怕破烂了点,至少心里能安稳些。”
宁长久看着身下古朴的椅子,回忆起那场沙漠中的厮杀,亦有同感。那里的每一个沙子,应该都是死于那里的尸体所化,每踩过一脚,便可能走过某个叱咤一时的妖王的一生。
而那时渊,似乎就是一个养蛊之处,时渊启动之后,死灵复苏,最终爬出来的,便有资格重见天日,成为王族的兵器。
“我们现在是在地底?”血羽君问道。
“或许是。”
按照基本的想法,深渊之下当然就是地底世界。
“这可不是我的主场啊。”血羽君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宁长久冷冷道:“放心,过两天就给你换个地方住。”
血羽君惊诧道:“你媳妇不是说杀满一百个恶灵再把原来的肉身还给我嘛,你你不能言而无信啊!”
剑经之灵冷笑道:“媳妇?你不是坚定不移地支持赵襄儿的吗?”
“这事急从权。”血羽君面红耳赤地辩解着。
宁长久看着腰间那柄朽剑,道:“好,我今晚就带你出去找恶灵。”
说着,宁长久站起身子,向着门外的黑夜中走去。
他也想好好观察这座城市,试着能不能寻到一些通往外面世界的蛛丝马迹。
但是断界城的人,花费了七八百年,也并未找到向外的通道,这又无疑是笼于心上的一抹阴影。
天空中没有星星,黑暗的夜色里有风缓慢地吹来,树木的枝丫越过庭院,沙沙作响着,更远的地方,似乎还有脚步声隐约传来。
他推开门,从小院中走了出去。
大门的两边,红通通的灯笼将光覆在了他的身上,这灯笼是由竹篾密密麻麻编织成的网状架子,灯火明亮却不带温度,一如临河城时那样。
沿着这一道过去,两边都挂着红灯笼,这条石砖铺成的街面,看上去便似穿越红色花海的溪流了。
据邵小黎所说,这里一共有六十余户,住的都是王族的后裔。
因为王族每次生育,都会稀释自己的神血,所以不同于城中平民,王族的生育要更为严谨,更讲究门当户对。
而王殿的位置则在更东方,因为传说中,那是真正的太阳升起的地方。
宁长久穿过长街,向外走去。
整个断界城一共分为两侧,王族的区域有一片专门的城墙,外城也有一片差不多等高的城墙,因为这些年城外的怪物越来越难接近的缘故,所以许多防卫和要塞也未及时清修,看上去有些残破。
王城之内并没有太多巡逻,只有一支小队在城中走着,半夜三更了,城门还半开着,几辆运送货物的车搬了进来,拉车的并非牛马,而是一头头甲虫般的生物,它们体型巨大,甲壳呈现淡金色,生长着天牛一般的角。
宁长久施展隐息术,悄无声息地混入人群中,避开了他们的探查,来到了城外。
才出王城,一股微凉的意味便传了过来。
居民楼紧密地相连着,铺就地面的石砖也不似王城中那般打磨得光滑水润,行走之时能明显得感受到高低不平。
城市中,有一条河水穿城而过,那些都是地底下挖出的暗泉,源源不断。
宁长久平静地走在街道上。
“若不是提前知道,真不敢相信这是地底下的世界。”血羽君感慨道:“这与许多人间王朝的城池规格很是相近啊。”
宁长久道:“当然不可能是简单的地底世界。这或许是曾经某个神国中的城,随着神国一起塌陷到了地下。”
“神国?”血羽君不解道:“那不是至高无上的神主才能拥有的东西吗?”
剑经之灵嘲笑道:“若你是某个大神,你将自己的修为修到了无与伦比的境界,你会不会想开辟一方属于自己的世界,脱离神国之主的掌控?”
向往自由的血羽君立刻开口道:“那当然。只是”
“只是现在创造这座城的神主好像也死了啊,整座天下都是神国之主的疆土,你要是主神,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领土被人从中间掏掉了一块,你不会想着立刻灭了它?”血羽君担忧道:“还是做一只遵守法则的好鸟比较好。”
宁长久在夜色中移动的身影很快。
平民的城中并未大面积悬挂灯笼,大抵一片漆黑,只有一些人家里还亮着微弱的火,而许多房子的屋顶上,还有几个童子在那打坐练功,似是吞吐天地灵气。
宁长久来到了城墙外端,他仰望着高高的墙体,这墙壁似是被攻破了许多次,上面残留着许多狼藉古旧的痕迹,披着稻草斗篷的人在上面走来走去,他们腰间系着剑,手中持着制作粗糙的火器。
雄伟的城墙隔绝了两个世界。
宁长久有驭剑而出的能力,但他没有妄动,外面的世界毕竟还未摸透,深夜行动的风险还是大了些。
“这破城好像也没啥特殊之处啊。”血羽君道:“以那个无头神的能力,若是只造出了这样的城市,那确实让人耻笑。”
宁长久自言自语道:“可如果无头神是此处的神明,那么邵小黎口中的神女又是谁?”
剑经之灵说道:“你比这城中的人都要强,他们走不到更远处,但你可以,说不定到时候去了外面,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宁长久道:“参相他们对于我的存在,应该有所忌惮。”
剑经之灵却自信道:“这座城中,应该一个迈入紫庭之境的人都没有,你不必担心。”
宁长久点点头,明白它话里的意思。
断界城中,并非没有天赋极佳的修道者,而是缺乏孕育紫庭境修行者的土壤。这里灵气匮乏,整座城也没有完整的气运,最重要的是与世隔绝之处,似是无法引来天雷。
是先入紫庭境,引来心魔劫和天雷,还是心魔劫和天雷先至,破劫之后才算紫庭。你在入劫的那刻,到底算紫庭还是长命?
这自古以来便有争议。
若是后者,那么断界城中,将永远没有人能抵达紫庭境,因为此处真正断界而存,根本无法引来天雷。
剑经之灵长叹道:“时渊之中的时间流速与这里不同,我们不知道耽搁了多少光阴了,出去可能已是百年之后了。”
血羽君也伤感起来:“你说殿下会等我们宁大爷一百年吗?”
剑经之灵道:“你们殿下什么人我不知道,但陆嫁嫁肯定会,只是百年之后,陆嫁嫁想必早已五道,到时候她若是下了深渊唉。”
宁长久听着它们的话语,心生隐忧,只是多想无益。
他在城中又走了一会儿,发现许多穷苦人家的门口,也会摆上一些长相怪异的石兽,除此以外,倒是没有其他特别之处。
宁长久折身向着王城走去。
很快,他们先前讨论的,天下无敌的美梦便破碎了。
路过一道巷子时,宁长久的眸畔闪过了一抹白光。
而在那抹白光出现,宁长久的脚还未踏入巷子之前,他的道心便嗡然一鸣,心中的警觉带动了手中的动作,他立刻拔出断剑,于黑暗中悄无声息地刺入,杀意后发先至,凝成了断剑的剑尖,向着那抹危险到来之处砍去。
一声清脆的交鸣声在夜色中短促地响起。
宁长久刺过去的剑像是遇到了什么阻梗,未能深入,他持着剑身子前倾着,另一只空出的手化掌向前拍去,那手掌之中,五指不停变幻,其中有天宗的剑法亦有道门的真诀。
啪!
两人的掌心于空中相撞,时间恰到好处,宛若凑巧。
对方的掌力带着真正固若金汤的意味,像是屹立万年难以催倒的城墙,宁长久的身体被震得后退了一步,他的神识也被这一掌打出了断层,精神有着微微的空白,他立刻以指摁住眉心,弥补这一抹道心中留下的瑕疵。
这一抹的空档里,对方的手却紧追不舍地逼了过来。
他没有感受到刀刃的锋芒,所以也无法立刻探知清楚对面招式的来路。
宁长久的断剑被对方抓在手里,被折去了尖端的灵气后,断剑短暂地没了支撑,持剑而去的宁长久身前不由向前倾了些。
黑暗中的敌手原本想直接空手夺刃,却忽然“咦”了一声。
那一刻,宁长久手中之剑的杀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不再是剑,而是一缕无意穿堂的风,让人生不出任何堤防的意味。
天谕剑经下半卷的招式。
咔得一声里,红光像是一捧骤然点燃的火,一霎间照亮了夜色。
血羽君的惨叫声响了起来,它扑棱着翅膀,被迫从断剑中飞出,对着那毁坏自己的栖息之处的敌人扇动翅膀,喷出了剑羽与焰芒。
那剑芒临近对手之时被一股无形的风吹散了。
血羽君怪叫着后退,想要随便寻找一个东西,存续自己脆弱的神魂。
宁长久必杀之剑的道境在对方拦下之后生出了一丝裂缝,这丝裂缝是致命的,他的道境很快随之失守,手腕一颤,朽剑上铁屑飞扬,然后被双方的灵气炸散。
宁长久确认对方是个高手,是比参相还要强许多倍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