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久道:“贵阁师妹是要厉害很多的,我们先前斗了上百招,斗得难舍难分,我虽然赢了,却也只是赢了一招半式,还换了这般重伤,是有些胜之不武的。”
柳希婉心怀感激地看着他,终于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感受到了些许温暖。
二师姐将信将疑道:“我怎么听你们说,你这伤是天榜下来之后落下的啊?”
柳希婉一凛,心想师姐你这么早就来了么?
宁长久道:“天榜不知何故,考验了一番我的心性,我原本道心就飘摇,此刻更是一蹶不振,让二先生看笑话了。”
二师姐冷哼一声,道:“看看人家,剑术比你高,还比你有礼貌,剑阁的十四弟子,干脆换人算了!”
宁长久深表歉意道:“多谢师姐的好意,只是我与古灵宗宗主交好,心系古灵宗的未来,不会转投别门了。”
虚伪,太虚伪了!柳希婉心中愤愤不平。
“嗯。”二师姐却点了点头,觉得他是个不错的苗子,可惜剑阁弟子也没有再多的席位了。
她说道:“听闻古灵宗变故,作为中土修道者的一人,我自也悲伤,他日若有闲暇,我可以带师妹来府上拜会。”
宁长久道:“多谢二先生的好意了。”
柳希婉觉得他们的对话,觉得好生虚伪,偏偏自己又是这里最弱小,最没有话语权的。
二师姐问道:“你们很早就认识?”
宁长久道:“嗯,我与柳姑娘是朋友。”
二师姐轻轻摇头,道:“你们不是朋友。”
“嗯?”宁长久不解。
二师姐笃定道:“你过去是小师妹的主人,对吧?”
两对无辜而疑惑的眼睛同时落到了二师姐的身上。
宁长久怔了怔,问:“二先生何出此言?”
二师姐自信而骄傲道:“师妹过去是剑灵,我虽不知她来自何处,但你们若是相识,想来你当初便是持剑之人了。”
宁长久与柳希婉对视了一眼。
宁长久道:“二先生果然明察秋毫,我过去确实是柳姑娘的主人。”
柳希婉捏紧了拳头,既愤怒又委屈,想要驳斥又不敢开口。
二师姐轻轻颔首,心想自己的推断果然不错,道:“师妹过去虽是你的剑,但此刻她已是剑阁弟子,你们绝不可以再以主仆相称了。”
“自是不会。”宁长久道:“剑阁弟子身份尊贵,我也视柳姑娘为平等之人。”
二师姐看着病恹恹的少年,听着他滴水不漏的回答,倒也没什么气可以撒到他身上。
她只是问:“给我说说你们的过去吧。”
宁长久哑然失笑,道:“哪有什么过去,不过是偶然相逢,互相立契,然后历经生死,一次次赌命,最后分道扬镳。”
“是么?”二师姐看向了柳希婉,道:“你说说看。”
柳希婉一脸委屈地低下头,嘟囔道:“就和他说的差不多。”
二师姐冷冷道:“嗯,只是千万别把赌命当成习惯。在你剑道真正大成之前,出剑务必求稳,人间的意气之争也不值得拿命去作为胜负手,总之一切有师兄师姐罩着你的。”
柳希婉再次感受到了些温存,坚定地开口,道:“放心,我以后一定会惜命的,再也不赌了,小婉一直很听话的。”
宁长久看着她这般自称小婉的乖顺模样,再次感慨命运无常。
二师姐闻言,脸却一下子黑了下去。
不赌了剑阁好像确实是禁赌的。
她想起此事,不由深吸了一口气,想将柳希婉再拉过来揍一顿。
而此刻,柳希婉再次撞上了枪尖:“师姐,你披着头发的样子很好看。对了师姐的剑去哪了呀?”
时间过去了一夜,宁长久靠在墙壁上,恢复了精神。
先前,他在第一次离开天榜顶楼之时,恶将他的一部分精神强行篡夺而去,然后利用那些精神作为光,在他回到房间之后,顺着自己原本的精神,遨游至那棵巨木下。
这样做或许可以避开一些目光的窥探。
宁长久将自己的一部分记忆封印,防止自己去思考那个故事,只在识海中将其折叠,然后以‘重中之重’四字打上了标签。
宁长久吐了口气。
她走出屋外,凭栏眺望风雪。
柳希婉从楼梯上走来,道:“披风还我。”
宁长久解下了披风,替她披上,微笑道:“你的师姐可比我的凶多了,不过常言道严师出高徒,柳女侠未来可期。”
“期你个大头鬼!什么未来可”柳希婉想到了某个词,话语稍顿,更加愤怒:“下次见面,我绝对饶不了你!”
宁长久叹道:“修剑何必这般戾气呢。”
柳希婉道:“你自己把火柴擦亮了扔进柴堆里,然后还怪柴烧得旺?陆嫁嫁怎么就遇到你这种人啊!”
宁长久淡然一笑,道:“打败我的办法,想听么?”
柳希婉眯起了眼睛,极其不信任地看着他,道:“哼,肯定又是陷阱,你自己留着吧!”
宁长久无奈道:“那我也只好敝帚自珍了。”
柳希婉白了她一眼,她系好了自己的披风,道:“我要回去了。”
宁长久道:“若是剑阁对你实在不好,可以来古灵宗的。”
“师姐对我好得很!”柳希婉气恼道:“我也不来给你添乱了,免得你后院起火,把你这头白眼狼的胡萝卜烤成灰。”
宁长久道:“我对嫁嫁与襄儿她们,向来是说一不二,很有威严的。”
柳希婉冷笑不止,她背上了剑,扯着披风,将自己重新裹成了只猫头鹰。
“对了,记得去一趟赌场。”
临走之前,柳希婉说。
“赌场?去那里做什么?”宁长久问。
柳希婉道:“这是师姐让我转告你的师姐先前在赌场押我赢,把头冠和剑都赔了,这东西没人敢收,师姐也没脸拿回去,想来想去,你不怕死,就由你去拿了吧,当然,对外宣称不可是什么师姐赌博输了,一定要是对晚辈弟子赏识,起了惜才之心。”
宁长久微怔,心想难怪先前柳希婉问起发冠与剑的时候,二先生这般怒气冲冲,想来这丫头又被训了一顿
“坐镇天榜的时候可以出楼?”宁长久问道。
柳希婉讥讽道:“你什么都不懂就来打榜?”
宁长久争锋相对道:“你懂这么多,不还是我的手下败剑。”
柳希婉怒目而视,狠狠跺脚,咬着牙解释道:“平日里没人挑战,这天榜范围内,你爱去哪去哪。若有人来,就老老实实回去守榜!记得去把师姐的东西取了,另外,其他人来,不许输!”
宁长久看着风雪中短发的少女,认真点头道,神色温和。
柳希婉看着他难得温润的眉眼,以为他要说‘一路珍重’之类的话。
宁长久却微笑道:“柳女侠全身而退吧。”
柳希婉拎着剑,转身扑了上去。
高楼的栏杆外,雪地狼藉,这座有着珍珠般穹顶的古楼,在风雪中显得安静。
宁长久从雪地里挖出了自己的身体,掸了掸衣衫上的雪,目光放到了远处。
这里是中土的中央,除了天榜的楼群,目力所及,四周皆是荒野平川。
这里就是世界的中心么宁长久萌生了这样的想法。
不对,世界的中心应是每一年神国的位置。
只是天榜既落于此,想来也有其特殊的意义。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棵地核生出,根脉几乎遍布世界的大树是原君么?亦或是某种世界本源的物质?
他不再多想,起身下楼,去往赌场。
赌场中的许多人已经心灰意冷地散去,但也有更多的人留在那里,等着瞻仰这位绝世少年的风采。
宁长久没有询问赌场的位置,他循着剑的气息便走了过去。
他进入门中,无数双眼睛都落在他的身上。
赌场正中间的桌子已清了一空,唯有银冠与古剑摆放在桌面,宛若皇帝的冠冕与权柄。
场间没有人说话。
因为这是特殊的一刻,是剑阁之剑第一次落入他人手中。
宁长久却没有理会这种庄重感。
他走到桌边,随意地拿过了冠与剑,注视了一会儿上面的纹路,旋即转身离去。
这个过程简单到令人诧异,仿佛那不是天下闻名的剑,而是他遗落的雨蓑。
忽然,一个声音打破了平静。
“我押的你赢。”
宁长久望去,箫裘看着他,神色坚定。
宁长久轻轻颔首,道:“你的眼光很好。”
说完,他便走出了门。
离开之后,众人才开始说话,大赞其风姿绝伦,神仙风采。
宁长久持着剑,看着剑鞘上刻着的‘柳珺卓’三字,眉尖微蹙想来这是而世界的名字了。随后,他以拇指推开寸许,注视着这柄绝世兵刃的锋芒。
锋芒间,亦镌刻着二字——昆仑。
昆仑宁长久皱起了眉,注视良久,不确定这是不是巧合。
昆仑,月国
天榜的东北方向,那座万妖汇聚的古城,似在指引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