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襄儿娇小的身躯埋在棉衣里,露出的小脸微红,她扇动的睫毛像是被风拧过的云,水滴倏然断线,簌簌落了下来,啪嗒啪嗒地打在书页上。
向来与她作对的司命没有嘲笑她,反而挪近了些身子,安抚了一会儿梨花带雨的少女,悄悄对着宁长久使了个眼色。
宁长久很少见襄儿这般柔软,她就像是一枚盛开的蒲公英,经不起摇晃。
宁长久走到她的身旁,环住她的身子,赵襄儿忽然转头,猛地扑到他的怀里,但这不是什么温柔的倚胸而泣,赵襄儿捏紧拳头,狠狠地锤他的胸口。
宁长久没有反抗,只是温柔地抱着她。
陆嫁嫁看着他们,轻轻闭眼。课堂纪律被破坏,她的心里,剑子不停地扣着,但她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她轻轻拍着赵襄儿的后背。
风雪吹了进来。
“我去关窗。”司命说了一句,默默离开,起身掩窗。
她转过头,遥遥地看着那一幕。
屋内光线暗了许多,哭声断断续续地回响着,墙壁上龙飞凤舞的静字显得那般不和谐。
时间过去了许久。
……
“我要把你们都灭口了!”
哭过之后,赵襄儿擦干了眼泪,气鼓鼓地看着他们,有气无力地说着,她觉得自己简直丢死人了。
宁长久看着她眼眶边熏一般的红,少女本就绝美的脸更显娇俏可爱,他揉着先前被她狠锤猛掐的部位,无奈地笑了笑。
赵襄儿看着他的笑容,更生气了,指着他,道:“宁长久!你给我去把她们两个灭口了,要不然我就把婚书撕了!”
宁长久苦笑道:“你还是把我灭口吧。”
少女任性的话语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赵襄儿抿着唇,看着她们,片刻后也笑了起来,嗯……刚刚惹了大家伤心,总该让她们重新开心一下……她这样想着,眯起的眼眸里还带着泪花。
司命见她心情稍好,便不错过嘲笑她的机会,她伸出手,逗了逗襄儿微红的鼻尖,道:“撕什么婚书呀?这婚书你倘若不要,我就替你接了。”
赵襄儿看着她摊开的手,生气道:“好呀,你果然要和我抢夫君!”
司命微笑道:“你这小妹妹哪里来的自信,若姐姐真想与你抢,你哪里抢得过我?”
赵襄儿更生气了,她指着司命,看着陆嫁嫁,告状道:“大师姐!她没大没小的,戒尺给我,我要罚她!”
“没大没小?谁大谁小你低头不就知道了?”司命倾着唇角,冰眸间笑意涟涟,“明明是你自己想撕婚书的,你倒是撕呀,三师姐大人该不会只会嘴上说说吧?”
赵襄儿更生气了,她攥紧拳头,道:“哼,撕了也不给你!”
宁长久战战兢兢地坐着,鼻尖萦满了火药味,他总感觉矛头会随时指向自己。
陆嫁嫁扶着额头,很是苦恼,心想还以为刚刚大家就能冰释前嫌的,结果三两句话又吵起来了。师尊给的那个任务,果然是不可完成的呀……
一阵打闹之后,书阁终于安静了下来。
赵襄儿重新坐定,开始看最后一页书。
大家坐在四周,安静地等她。
书页缓缓翻过之后,窗外的风雪也翻成了春花。
梦境中四季的流逝很快,置身其中的人未觉奇怪。
“我看完了。”赵襄儿合上书,抬起头,正色道。
大家一起轻轻地鼓掌。
随后,三人望向了陆嫁嫁。
他们知道,最后的考核要来了。
陆嫁嫁才想开口,剑心之中仙音又起:观外有一只九尾大妖,践踏良田,残害生灵,你命弟子们前去,将它缉拿归案。可得剑子一百。
剑子一百!
陆嫁嫁既惊又喜,心想大妖再难驯服,也比人心的融洽要简单许多。
这令符……是师尊好心施舍于我,打算让我剑心直接圆满么?
陆嫁嫁心中感动,立刻令了令符,将此事告知众人。
大家热情高涨。
观中修道两年有余,他们很少出去,过着平静如水的岁月,虽然静美,却终显平淡。
此刻观外有大妖祸乱……
他们的热血和凝聚力一下子燃了起来。
“守观一事,我辈义不容辞!”赵襄儿率先道。
宁长久与司命也附和。
唯有陆嫁嫁神色凝重,担忧道:“此处世外仙观,若有妖精作乱,非同小可,你们定要以保全自身为主,切不可莽撞行事。”
三人齐齐点头答应,然后一起快快乐乐地跑出了道观。
陆嫁嫁立在原地,叹了口气,无奈摇头。
师尊虽说是让他们三人前去,但她终归放心不下,以尺御剑,悬立远处,为他们保驾护航。
宁长久三人皆有丰富的降妖经验,他们一同去到了田垄里,分头搜索,很快寻到了大妖的蛛丝马迹。
“这是火堆,火堆的木头上有爪子的痕迹,不深。”
“嗯,我也找到了一根木棍,上面还有鱼骨头架子。”
“还有这个石薇花,本该是这个季节开的,也被吃光了……”
三人很快聚到一起,交流着线索。
宁长久微微皱眉,道:“这样看来,那头九尾妖怪并不大。”
赵襄儿道:“妖怪不已大小分强弱,越是小的,可能越难对付!”
司命深以为然,道:“嗯,你就比陆嫁嫁难对付多了。”
“住嘴!”赵襄儿叱道:“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我们要齐心协力,让陆嫁嫁对我们刮目相看!”
宁长久立起身,循着溪流走了一会儿,分析道:“这条溪流里本来盲鳞鱼无数,但现在明显少了许多,看来那头妖兽作乱已久。”
赵襄儿揉着尖而润的下颌,道:“那为何师尊现在才下令?”
司命道:“兴许是想等那妖怪强大,给我们以考验。”
“嗯。”宁长久与赵襄儿赞同这一看法。
也不知道那妖怪已经成长到什么境地了。
三人沿着田垄一路走着,在与几位大河镇的老镇民问过信后,他们大致确认了妖怪老巢的方向,循着那个方向向前走去。
一路上,他们又搜集到了许多线索。
烧过的柴火,印着抓痕的大树,被踩过的野草和若干纤细的毛发。
痕迹越来越密集。
他们距离那头大妖越来越近。
紧张感微微地涌上心头,他们猫着身子,一个挨着一个,小心谨慎地拨开草,目光敏锐地扫过四方,缓缓向前走去。
“嘘……”宁长久压低了声音,道:“看那里。”
其余两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一片密集的草地间,几条毛绒绒的尾巴露了出来。
那个生物蛰伏在草地里,距离他们不过几十步的距离。
“应该就是它了。”
“真小一只……好像有点眼熟。”
“不要掉以轻心。”
“嗯,我们悄悄过去,也不要抢功劳了,一起上!”
三人制定好了计划,靠近之后狂奔,对着那九尾生物扑了过去。
啪嗒,赵襄儿踩到了什么。
“小心!”司命喊了一声。
为时已晚,脚下的草地猛地凹陷,他们身子下坠的同时,一张大网兜住了他们,将他们升了起来。
一网打尽。
“好耶,抓到啦!”宁小龄从草地后跳了起来,她毛绒绒的爪子握着绳子,兴高采烈。
几天前,她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告诉她,有人要在三天后来抓她,让她小心防范,宁小龄闻言,立刻布置起了防御,严阵以待,不过……来抓她的人似乎都笨笨的,才第一个陷阱就落网了,白费了自己好多功夫。
大网中,赵襄儿正欲取出袖中之刃割开网,却看到了那只兴高采烈的小狐狸,她揉了揉眼睛,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宁长久与司命也陷入了沉默。
宁小龄高兴了摇了会尾巴,意识到不对劲后,抬头望去,她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
……
观中,宁长久,赵襄儿,司命跪坐地上,听着陆嫁嫁愤怒的训话,宁小龄趴在一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送到眼前的一百剑子溜走,陆嫁嫁怒不可赦,她握着戒尺,恨铁不成钢地打了顿板子,道:“你们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修道两年半载就修成这样?把观里的颜面都丢尽了!”
三人不敢说话。
宁小龄求情道:“师父,别打了,都怪小龄太狡猾了,师兄和姐姐们才中计的……都是小龄不好。”
宁长久点头道:“我觉得师妹说得对。”
宁小龄沉默了一会儿,刷得扭头望向了师父,道:“师父,您继续吧,小龄不打扰你了。”
赵襄儿与司命齐齐望向宁长久,道:“要你多嘴!”
片刻后,观中再次传来了求饶声。
一举擒获三人的宁小龄生怕被报复,始终乖乖跟在陆嫁嫁身边,陆嫁嫁将她抱起,小狐狸便像泥鳅一样陷入,高兴地打着滚。
“小龄,你怎么会在这里?”陆嫁嫁好奇问道。
宁小龄道:“我在这里很久了呀。”
陆嫁嫁道:“那你为什么不来观里?”
宁小龄弱弱道:“我是狐狸哎,妖怪怎么能去道观呢?要是被道士抓住了,就永远见不到师父和师兄了……”
陆嫁嫁无限怜惜地抱着她。
夜里,宁长久将小龄勾引了出来,赵襄儿与司命立刻围了上来。
宁小龄害怕道:“师……师兄……你们要做什么?小龄真不是故意的!”
只见三人围着她,施起了咒语。咒语之后,宁长久道:“这是遗忘之术,现在开始,白天的事你一点也不记得了!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