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令剑圣遁逃至悬海楼,此次追杀恐怕就要无疾而终了。
但这已不是宁长久关心的事了。
此刻他只想早些将郁垒剑交给小龄,帮她取回身躯,然后与司命了却遗憾,接着前往南州,回到断界城中,完成与师尊的约定。
自入中土起,他便从未停止过奔忙。
司命同样在忧虑这些。
但除此之外,她对于前两日被赵襄儿彻底压制一事,很是耿耿于怀,司命虽感激她的及时出现,但这两年,她始终将赵襄儿视为大道之敌,如今一口口喊着敌人姐姐,她怎么都觉得不太舒服。
“宁长久!”司命冷冷道。
“怎么了?”宁长久微惊。
司命说:“与我讲讲你和她前世的故事。”
她想找到一些赵襄儿的弱点。
宁长久一愣,试探性问道:“你要听哪个版本的?”
“……”司命深吸口气,恼道:“你还想拿假故事哄骗我不成?”
宁长久略带歉意道:“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我记不清了,众说纷纭,我也不知道哪一版是真的,哪一版是假的。”
司命不太信任地看着他,问:“现在的你虽不怎么样,但前世应也算英雄豪杰,赵襄儿性格这般恶劣,你到底是喜欢她哪点?”
宁长久沉思了会,反问道:“那你喜欢我哪点?”
“我……”司命哑然,她蹙着眉,神色愠怒,道:“你就知道欺负我!有本事去和赵襄儿叫板啊。”
宁长久道:“那你也去质问襄儿啊。”
“……”
两人同病相怜地对视了一会儿。
司命暗暗想着,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写一个传说故事新编,抹黑他们的过去!
……
这三天里,他们几乎没怎么休息,餐风饮露,一路奔赴。
司命抿着唇,想着许多事。
每一次生死相离时,她都能看清自己的心意,并且暗暗发誓,若能渡过此劫,一定要将它表明出去。
可真正渡过了,司命的心绪便又会复杂起来。
她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小女儿的娇羞,她将这种心理称为神明的不可摸捉。
他们携手掠过长空。
第三日的清晨,古灵宗终于在他们眼中勾勒出了轮廓。
司命与宁长久相视一笑,皆觉得无比心安。
古灵宗于他们而言,也只是暂居的异乡,但先前冬日里的居住和如今数月的奔波,他们的心里,已经将此处当做了自己的家。
远游漂泊,颠沛流离,而今终于归乡,杂沓的心绪终被晨风扫过,渐渐馨宁。
他们来到了古灵宗的门口。
古灵宗被晨雾笼罩着,墙壁依旧完整,房屋依旧整齐,应是没有出什么事,这让他们更放心了下来。
两人悄无声息地落到了铁索桥外。
他们对视了一会,原本牵着的手若即若离,犹豫之后暂时松了开来,只是并肩走上横跨幽月湖的大桥。
九幽殿的敲门声响起时,陆嫁嫁正在庭院中扫着花。
花瓣汲着露水,露水打湿了她的裙裳。
陆嫁嫁的身影清丽难言。
她也一直在等待他们。
敲门声倏然响起,陆嫁嫁的身影停住了。
庭院中的晨雾缓缓散去。
门缓缓打开。
陆嫁嫁抬起头,清眸怔怔地看着前方。
……
“怎么才回来呀。”陆嫁嫁看着门外站着的少年和女子,眼眸弯起,挽发过耳,柔声问道。
宁长久看着陆嫁嫁有违的身影,想起先前诸多的生死离别,鼻子不由微酸。
陆嫁嫁立在雾气氤氲的庭院里,墨发白裳,身姿娉婷纤长,这几个月,她一直清修于此,原本与宁长久相处久时,初为妻子的成熟风韵也在清静中被洗去了,如今她更加清丽秀美,端庄典雅,温和的笑容中说不尽的恬静与温柔,一如当年秋雨中的初见。
“让嫁嫁久等了。”宁长久微笑着说:“这一路上我们遇到了许多的事,稍后可以慢慢讲给嫁嫁听。”
陆嫁嫁看着他们,看着他们相互触及的手背,淡笑着问:“不会是喜事吧?”
宁长久与司命做贼心虚,皆低下了头。
司命抿唇,犹豫道:“嫁嫁妹妹说什么呢?”
陆嫁嫁淡笑着,她的眉目间有欢喜也有哀愁,她轻轻转身,道:“那个梦境里,雪瓷姐姐不是将心里话都说的差不多了么?莫非还想把我再骗过去?”
司命檀口微张,道:“你……你也知道了啊。”
陆嫁嫁背对着他们,道:“我也不是傻子,那样的梦怎会只是梦呢?”
司命有些慌张地看了宁长久一眼,似在抱怨嫁嫁怎么也变聪明了。
宁长久看着司命,无奈叹息。
陆嫁嫁立在门口,手覆在木门上,她转过头,清眸微眯,看着宁长久,道:“你与雪瓷姐姐的事,在你离开古灵宗时我就猜到了,没什么好解释的,你还是与我好好辩解一下柳希婉的事,要是说不清楚,为师可要戒尺伺候了。”
“柳希婉……”宁长久微惊。
司命蛾眉一蹙,也质问道:“柳希婉?剑阁那个小姑娘?她是怎么回事,你之前不是说和她没关系的吗?”
宁长久连呼冤枉,快步走到陆嫁嫁的身边,道:“我与柳希婉真的没什么,她的身份你还不知道吧?她就是天谕剑经的经灵,先前我在断界城时,她是很支持我娶嫁嫁的。”
“经灵……”陆嫁嫁也有些震惊,“你怎么谁都下得去手?”
宁长久解释道:“没有,只因为是故人,所以熟悉一些。而且……柳希婉也是很喜欢嫁嫁的。”
“喜欢我?”陆嫁嫁看着宁长久,话语清冷,道:“襄儿喜欢我,雪瓷喜欢我,剑经之灵也喜欢我……嗯,她们喜欢我的方式,可出奇地一致呀。”
宁长久看着陆嫁嫁的眼睛,很是愧疚,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响。
陆嫁嫁轻声道:“好了,能平安回来就好,以后我也可以少些胡思乱想了……先进屋吧,我和小龄一直很想你们的。”
……
屋门中的光拥住了他们。
“权柄取回来了吗?”陆嫁嫁问。
宁长久微笑道:“取回来了,我与雪瓷费了不少周折的,总算是有惊无险。”
陆嫁嫁最后的悬着的心也落定了,她立在案边,眼眸含笑,轻张手臂,拥了下宁长久,道:“宗中贫寒,只好奖励夫君一个拥抱了。”
“这是最好的奖励了。”宁长久也紧紧地抱住了她,他只觉得一路上的千般磨难和委屈都是值得的。
司命看着抱着的两人,有些不自在,她轻咳了两声,在桌边坐下。
陆嫁嫁看着司命,微笑道:“雪瓷姐姐不是说好不与我抢夫君的吗?怎么骗人呀?”
司命玉指紧捏,道:“我……我是为你分忧,平日夜里总听到你求饶,姐姐于心不忍。”
“啊……”陆嫁嫁微惊,气质和架子绷不住了,她秀靥微红,恼道:“雪瓷,你居然敢……”
司命看着她着急的模样,讨回了些场子,终于笑了起来。
宁长久想打圆场,他看着墙壁上挂着的剑,转移话题道:“幸好当初赢下了柳珺卓的剑,否则先前一战,恐怕会难上不少。”
陆嫁嫁微惊,道:“你们遇到柳珺卓了?”
宁长久点头,问:“怎么了?”
陆嫁嫁道:“柳珺卓……她曾来取过剑,柳希婉的事就是她说的。”
宁长久与司命皆很吃惊。
司命问道:“她为何没有取走剑?”
陆嫁嫁道:“她与我对赌了三剑,未能败我,愿赌服输,便走了。”
司命神色震颤,心想难道嫁嫁也迈入五道之中了吗……不会吧……
陆嫁嫁微笑道:“幸好柳珺卓压在了紫庭境巅峰,否则我应是撑不住的。”
“这样啊。”司命松了口气。
宁长久刚想询问这一战的过程,他们的对话声却惊喜了还在睡觉的小龄。
小龄尾巴微动,惺忪睁眼,蜷着的身子一点点舒展。
她看着屋内晃动的影,以为自己在做梦。
小龄伸出小爪子,揉了揉眼。
“师兄……司命姐姐……”
她不可置信地开口,旋即从榻上兴奋地跳了起来:“师兄,姐姐,你们回来了!”
宁长久轻轻点头,看着可爱的小龄,心情更好,觉得为了可爱的师妹出生入死都很值得,他对着小龄张开了怀抱。
宁小龄从榻上一跃,扑了过去,钻入了司命的怀中,蹭来蹭去。
又是这样……
宁长久叹息着摇头,只好去关心嫁嫁了。
“对了,第二剑呢?嫁嫁第二剑是怎么赢下来的?”宁长久问。
“第二剑啊……”陆嫁嫁回忆道:“第二剑我本是要败的,但说来也巧,当时湖面上出现了一条红鱼,破了柳珺卓完美的剑意,给了我防守的余地。”
“红鱼……”宁长久神色微异。
陆嫁嫁轻轻点头,问道:“你知道那条红鱼的来历吗?”
宁长久微笑道:“那是师尊留给我们的鱼,是我们先前买的纸鸢变的。”
“啊!原来如此!”宁小龄闻言,举起爪子,恍然道。
陆嫁嫁也道:“原来师尊一直在护着我们呀。”
宁长久笑道:“是啊,那是条福鱼。”
陆嫁嫁蹙眉道:“福鱼也太俗气了。”
宁小龄钻在司命怀里,道:“是呀,要换个好听的名字。”
宁长久沉吟道:“那是幽月湖里的红鱼,师尊又姓叶,不如我们就叫它……”
“嗯,就叫它叶湖里吧!这样我们就有四只狐狸啦!”宁小龄高兴地摇着尾巴,雀跃道。
屋内陷入了片刻的安静。
四只狐狸……
陆嫁嫁与司命对视了一眼,羞耻地移开了目光。
司命定神,忽然清咳了两声,道:“对了,嫁嫁,还有帐没与算呢!”
陆嫁嫁问:“什么帐呀?”
司命抱着宁小龄,下颌微抬,眸光带笑,她在屋内轻轻踱步,话语清傲道:“当初梦境之中,我不仅喊了你三年师姐,还挨了不少板子,呵,嫁嫁妹妹真是好大的胆子呀,都敢这般欺负姐姐了?”
陆嫁嫁倒也硬气,道:“梦里的事怎能作数?欺负你最多的不是襄儿么?要不是我多次护你,你天天都要挨襄儿的打。”
“你……”司命一想到三天前吃的瘪,心绪更差,她冷哼一声,眉目凝雪,道:“哼,嫁嫁妹妹,你不会还指望着奴纹吧?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宁长久那份奴纹,已经被师尊取消了,现在你的小夫君可护不住你了。”
陆嫁嫁有些吃惊,她咬着唇,心想这不就不对称了吗……
司命看着她的表情,更心定了些,道:“嫁嫁,以你的修为,在现在的我面前,可用不出那仅剩的奴纹,我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现在乖乖在床边趴下,戴上尾巴,与姐姐道歉,姐姐心情好了,兴许就原谅你了。”
陆嫁嫁看着骄傲而嚣张的容颜,轻咬嘴唇,眼眸渐弯,问道:“雪瓷师妹,你……确定?”
……
……
(感谢书友greycs打赏的大侠 谢谢书友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