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风雪实是有些大了。
阮二老爷深一脚浅一脚来到芙蕖堂正厅时,跟在他身边的小厮忙不迭的帮着阮二老爷轻轻拍去雪花,并帮着阮二老爷把外头的大氅褪了下来。
阮二老爷看了安二夫人一眼,没理她,而是径自看向平国公老夫人:“不知娘喊儿子过来,有什么事?”
平国公老夫人不欲在外人面前下阮二老爷的面子,她顿了顿,看向安如意,安如意便心领神会,捏了块帕子擦着眼角的泪,同平国公老夫人盈盈下拜行礼:“意儿先去侧厢房了。”
平国公老夫人把春景喊了出来:“去陪安姑娘做会儿针线活吧。”
春景垂着头应了,提着个绣花筐子跟在安如意后头。
安如意抿了抿唇,眼睛微肿的看向阮二老爷:“姑父,还请你好好待我姑姑,我姑姑这么多年,实是不容易。”她的声音里还带着呜咽,情真意切的很。
阮二老爷有些不大自在,但还是点了点头。
安如意虽然不太满意,但这毕竟是别家的长辈,她明白,她若是说的太多,反而会适得其反,让阮二老爷产生厌烦心理,说不得到时候她的亲事,阮二老爷非但不会使力,还会拖后腿。
安如意便没再说什么,向阮二老爷同安二夫人福了福,领着春景出去了。
方菡娘倒也想回避,平国公老夫人却拉住了方菡娘的衣袖,示意她不用回避。
在平国公老夫人眼里,这个家里的家事,都不必避着方菡娘。
嫌丢脸?当初做的时候怎么不嫌丢脸了!
平国公老夫人神色沉沉的,看向阮二老爷,突然喝了一声:“你还有脸说!”
方菡娘被平国公老夫人吓了一跳,连忙拉住平国公老夫人的手,劝说道:“外祖母,大夫不是说了吗,您要戒燥戒怒,笑口常开,这样身子才会更好。”
平国公老夫人见心爱的外孙女这般拉着她的手说着熨帖的话,心里头早就软成了一滩,方才堆积的怒气也散了不少。
是啊,她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后头还得提起精神来给她的乖囡囡选夫婿,看着她的乖囡囡嫁出去,生个胖小子,那样子她才能好好的去见地下的青青。
于是平国公老夫人拍了拍方菡娘的手,转过头来,心平气和的看向阮二老爷:“你外甥女都知道我这么大把年纪了,不能生气。你倒好,一而再再而三的,就是想气死我这个做娘的……老二,你年纪也一大把了,底下也有不少侄孙子侄孙女喊着你二爷爷,你就不想想,你就是这么给他们当爷爷的?教他们不孝不敬长辈吗?”
这话无论是语气态度,都比方才态度缓和了不少,但这话里透露出来的责备,却让阮二老爷额角都流下了一滴冷汗,慌忙跪了下去:“娘这是哪里话?儿子哪里敢不孝敬娘啊?”
平国公老夫人冷哼一声,神情凌厉:“哪里不孝敬?!你罔顾家里头的家训,在外头置了外室,还有了私生子,难道这就是孝敬我了?!……咱们家里传了这么多代的家训,你就这么大咧咧的违背了?!你这是看你爹走了,我这个老婆子管不住你了?!是不是巴不得早点气死我?!”
平国公老夫人字字如刀,一句比一句更犀利诛心,听得阮二老爷面白如纸,哪里敢应半句,慌不迭的给平国公老夫人叩着头,道:“娘,儿子哪敢,儿子不敢啊!”
安二夫人冷冷的笑了一声:“哪敢?……你这私生子都有了,还哪里敢?……你若是没有儿子也就罢了,我安月儿也是熟读闺训的,还能眼睁睁的看你绝了后?要真没儿子,我安月儿头一个给你置办妾室,一个不能生,那就置办两个。总是要让你阮二百年后有个捧盆摔盆的,要让你享后代香火祭祀的。你倒好,眼下咱们白儿都十四了,虽说经常生点小病,但好歹是无惊无碍的活到了现在……你是不是觉得,白儿身子不好,就不配当你儿子,所以才要在外头再生一个私生子来替代他?”
安二夫人咄咄相问,阮二老爷脸色不好看的很,他低声道:“夫人,等我们回去再说……你先别搀乱……”
安二夫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嘲讽似的哈哈大笑两声,眼角却红了:“哦,眼下你那私生子没了,死了,你这又跟我说回去再说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你那私生子没死的时候你怎么不跟我说呢?若不是那个孔氏,闹到府上来,你还想瞒我跟白儿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一辈子?……阮二,你是不是打算在你死的时候,你那外室跟私生子过来给你披麻戴孝了,我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