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宁摇着头,轻轻推开逄枭,道:“你们或许会觉得我想的这个办法太过阴损。因为一旦灾民们带着怒气去冲撞富户,必定会造成两方严重的人员伤亡。而且灾民们冲进富丽堂皇的大户家中,打砸抢烧这样的事根本就无法避免,甚至一些老人、孩子和女人都会……
“可是,我现在实在是想不到还有其他的办法能救下这么多人了。
“圣上国库空虚,也不知道几时才能送粮草来。但是灾区的百姓却是每天都要吃饭的用药的。在这么下去,民怨四起,圣上的江山也不稳固,最要紧的是我怕这些百姓,都会成为牺牲品。
“而这种冲击大户的方法,虽然残忍,虽有伤亡,但比起所有老百姓都饿死,到最后发展成易子而食的地步,这已经是伤亡最少的办法了。”
秦宜宁低下头,喃喃道:“我想出如此残忍的办法,或许将来会下十八层地狱吧。”
“宜姐儿,你别这么说。”逄枭笑了一下,安慰的搂着她肩膀道:“你的意思和想法我都明白了,就像当初我在战场上杀人,其实最开始我是下不去刀的,因为对手也是人,或许大家的家里都有人在等着回家,我那一刀下去,就会造成一个家庭的悲剧。
“可是,该下手的时候我还是不能犹豫。 因为我若不杀,他们不但会杀了我,还会残害更多的百姓。我若不杀,乱世就不会结束,百姓也过不上安稳的好日子有时候杀几百人会感觉很残忍血腥。可是转念想想,这些人的牺牲却能换来更多人的幸福,便也就值得了。
“至于说造下的杀孽,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也罢,都无所谓。毕竟佛家还有一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呢。”
秦宜宁闻言,不由得喃喃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是啊。我想出这么阴损的办法,只要能让更多的百姓活下来,这少数人的牺牲就值得,即便是下地狱也认了。而且这样一动作,能够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其余的城县的大户听说了此处的下场,也就不会继续死咬着价格了。咱们也不是想强抢他们的粮食,咱们只是想求个公道的价格而已。”
秦宜宁越说心念就越是坚定,眼神也抛却了方才的软弱,变的坚定又睿智。
此时在场之人都明白了秦宜宁的意思。
他们仔细想想,的确,在没有兵马可以镇压的情况之下,唯一能够减少伤亡,让大多数人活下去的办法,唯有鼓动一场暴乱,让灾民自己去动夺大户的粮食。
法不责众,圣上又怎会因为一大群灾民的行为而去追究呢?
只是这件事,到底可怜了那些牺牲品。那些大户人家的老弱妇孺们。他们毕竟不是决策人,却要平白的赔上自己的性命。
众人看着秦宜宁时,眼神都变的不同了。
能想想出这样决策的女子何其聪慧果决?她有慈悲心,也会因为那些即将丧命的人不舍内疚,但是她的目的又是为了救跟多的人。虽然办法残忍,可谁又能责怪半句?
当夜,秦宜宁失眠了。
她辗转反侧,一直睡不着,眼前出现的一会是暴民冲进大户人家烧杀抢掠的画面,一会又是凄惨的妇孺被凌虐的画面。
好容易睡着了,却又被噩梦惊醒。
逄枭被秦宜宁梦中的惊叫惊醒,看到她满脸的泪痕,不由得心疼的将人紧紧搂在怀中。
“宜姐儿,你没有做错。你的办法没有错。若是有错,罪魁祸首也是上面那位,也不是你。”
“可到底会有人因为我的这个法子而丧命。”
“但大多数的百姓,也会因为你的办法活下来,不只是阳县的百姓,整个灾区其余地方所有的百姓,都能因为你的办法活下来。”
秦宜宁靠着逄枭的肩头,闭着眼点了点头。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只有收起软弱才能前行。
次日清晨,灾民得知了大户为富不仁的做法:忠顺亲王去买粮,一半砂子一半糙米的粮食,却涨到了十二两银子一石,又知道忠顺亲王去吃了好几次闭门羹了,因为银子不够才没办法在当地买米,百姓们顿时群情激愤了。
过午,就有灾民暴动,冲向了丁家和裴家的消息传来。
同一时间,虎子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拎到了逄枭与秦宜宁面前。
“回王爷,昨日那两人仔细审问之后,他们才招了,的确是有人命他们故意煽动灾民的情绪,才让灾民们发生了昨日那样大的一场暴动。这人就是幕后主使。”
二人垂眸,目色复杂的看着侧躺在地上口中塞着一块破布的陆夫人。
秦宜宁沉声道:“为何会是你?你不是回乡下庄子里去了吗?你为何在此处,还要做出那种事来? 你可知道因为你的做法,昨日暴动之时发生踩踏,死了多少老百姓吗?”
陆夫人咬着破布怒目而视。
秦宜宁道:“给她摘下来,让她说话。”
“是。”
虎子立即将破布拿走了。
陆夫人像一只巨大的蝉蛹,许久才费劲全力的侧坐着,仰头看着逄枭,又看看秦宜宁,道:“我只是想让灾民活下去,我有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