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瑜执璞说得有板有眼:“您时常不陪表弟,如今可算能陪表弟,难道不好吗?”
镇南老王听听是有道理的,但对胖兄弟佯怒:“我接他不回,是因为有你们系得他,不是我不陪他。”
香姐儿讨好:“那这一路上您可以好好的在乎不是吗?”
镇南老王对她板起脸:“禄二爷办件差使,就学会言语上挟制人了。当孙子的不在乎我,我倒手捧着他?”
加福笑眯眯:“祖孙计较什么您手捧着他,他不在乎您?元皓其实也很在乎您。”
萧战一锤子定下来:“加福说得对!”禇大路小红花狂点头不说,小红花对萧战是崇拜之极的眼光。
自从小王爷抓出“柳家小爷花心鬼儿”,小红花就拿萧战小王爷看得重,认定他很能干很聪明,他说什么都对。
小红花快把脑袋点成鸡啄米。
对着热烈的孩子们,镇南老王没办法再绷住脸,又孙子不要自家人,祖父心里屈,不肯被动的答应,见关安出来请用早饭,老王笑笑:“先吃早饭去吧,这事儿再说。”
梅英包下大院子,院中有株大柳树,合抱粗,带来一地绿荫。天气晴好,饭桌子摆在院中树下。老王等进来时,加寿带着元皓坐得好好的。
胖脸儿上眼睛还有微红,当祖父的心疼他,走过去在孙子身边坐下,正要哄他几句,却听到长条板凳一声响,元皓往下一滑,到了桌子底下。
再钻出来的时候,带着加寿一起走:“加寿姐姐快走,元皓不回家。”
镇南老王心里能痛快吗?但又不好发脾气。加寿忍住笑对他歉意的看看,让表弟带到桌子的对面坐下不说,元皓还瞪圆眼睛,警惕的对着祖父,是随时可以逃开的神色。
梁山老王见到哈哈一笑,揶揄着亲家:“你省省吧,这小子防上你了。”镇南老王没地儿出气,对着袁训一嗓子:“全是你小子害的。”
这话袁训昨天晚上没少听,陪上一笑,见大家全坐下只差他自己,侯爷也坐下用饭,但有镇南老王碰钉子在前,侯爷坐的离元皓也远远的。
元皓右手是加寿,左手是香姐儿,加寿旁边是称心如意执瑜执璞,香姐儿那边是萧战加福,他大为放心。
手腕上和加寿系在一起的帕子还在,加寿为方便用饭,系住的是左手。加寿先喂表弟粥饭,给表弟系住右手,他左手还可以拿馒首。
吃上几口,表弟也很有良心:“元皓吃一口,加寿姐姐吃一口。”加寿吃的时候,元皓对香姐儿张嘴:“啊啊,”咬一口馒首,香姐儿喂块小菜给他。
元皓会说:“谢谢。”吃下这口馒首,就对加寿张嘴:“啊啊”,加寿喂粥给他,他含糊地说声:“谢谢”。再去找香姐儿讨小菜。
这样子乖极,跟昨天那捣蛋得宫里都吃不消的小子判若两人。梁山老王又要取笑亲家:“到你手里就不行”,镇南老王哭笑不得。
萧战羡慕表弟那声“谢谢”,凑过来喂他一片肉,元皓躲开他的筷子,对他就不乖巧。
瞪大眼睛:“打晕!送回京里,下大狱。元皓才不要帮你开门!”孩子们嘻嘻哈哈,为元皓喝彩:“说的好。”元皓小脸儿上平时的得意出来三分。
为表弟刚说过话,让他留下来的表哥缩脑袋坐下,把肉自己吃。
梅英送一盘子新蒸的馒首过来,离加寿远,加寿站起来伸手要取,元皓急了:“加寿姐姐不要走!”加寿忙又坐下,执瑜递给她。加寿只哄着表弟:“姐姐不走,姐姐时时刻刻跟元皓在一起可好不好?”
太子都对他心软成小水洼,帮着他说话,对镇南老王道:“让他跟我们多走几天吧,可怜见儿的,从没有见到他这样过。”
以前都知道元皓是什么小模样儿,简直就是天老二,他老大。
肯为表弟求情的萧战不在乎从表弟手里吃瘪,但是笑话他从不放过。萧战嘿嘿:“以前多无赖,难得这么老实,带上他,让他多老实几天。”
“打晕!”元皓对前半句又怒了,后半句么就没有听见。
萧战急忙又缩头,和加福挤挤眼,一起笑了起来。
镇南老王对着孙子摇头:“没办法,只能再跟你们走几天,这个孩子也是的,就爱跟这些哥哥姐姐们玩,如今看看,更是一步也离不开。”
暂不回京说在前面,元皓这一回听懂,响亮的回答:“谢谢祖父!”
“哈哈哈”袁训忍无可忍大笑出声,大家都跟着大笑,元皓左瞄瞄右瞅瞅,不是要送元皓离开,放心再咬一口馒首,再去对香姐儿张嘴讨菜:“啊啊。”
镇南老王甘拜下风,承认自己输给这“顽劣”的乖孙子。
饭后,袁训安排昨天守下半夜的人上午休息,昨天守上半夜的人负责巡视,院门关上,开始分派地方。
正房里靠窗户的地方,请太子坐下,是张大学士讲课的地方。屋檐下面阴凉地方,马车上自带的小案几,一头给执瑜执璞,袁训随行带出来一个人,却是阮英明的岳父赵老夫子。
探花侯爷自己也可以教儿子,但他照管行程,不会见天儿有功夫。小二贴心的送来岳父,赵老夫子也动心于这是一趟上好的游玩,他跟出来负责孩子们路上的功课。
他上午教胖兄弟,下午胖兄弟自己写字温习或习武。下午就教小六苏似玉,上午让小六苏似玉先写字习武。
另一头,给梁山老王和萧战加福。
香姐儿自己作主,她差哥哥们一岁,愿意跟着哥哥们听课,也能听懂。愿意自己写字背书,不会的字由父亲教导也行。对于这样的安排,香姐儿很满意。
小管家主妇称心如意带着梅英红花和小子们,准备午饭,把换下来的衣裳让他们洗了。宝珠是个四处照看的人,不拘单管哪一项。
禇大路跟随胖兄弟念书,给小红花一张纸,让她写字,小红花同他坐一张案几。
加寿本应该同太子在一个房间里,小二把她的课程交给袁训,袁训拜托给张大学士,也是分上下午给她和太子讲课。但为陪元皓,小案几带的有,要一张和表弟坐到厢房门外乘凉,加寿背昨天学的书,给表弟一张纸,小六带的有描红,让元皓在旁边写字。
元皓半天也不打扰他的加寿姐姐,只要不离开她就很开心。写上一会儿,本来就开始习字的他,居然个个字周正。
镇南老王离孙子远些,在对面厢房门口看着他抿着唇动笔,硬是看出两个字“认真”,换上两个字,是“用心”。
老王感慨着,等袁训从外面出来,招手让他到身边来。低声道:“小袁我来问你,你这一路上,全是这样安排,不让孩子们丢下功课?”
袁训含笑:“自然,我们要走好几年,我是让他们游历,不是让他们荒废。”
镇南老王又把孙子看一眼,难得他写这么久,中间除去加寿喂他水,给他果子点心,他没有主动说不写过。
老王示意袁训去看:“如果天天这样,那我说不得也陪你们走一走。”袁训在他身边台阶上坐下,把后面行程解释给他听:“功课,我和张大学士、赵老先生都说过,后面难免有一走几天遇不到宿头的时候,请他们把每天功课抓紧。到没有宿头的地方,又天冷,没法子中途野外授课,在马上讲讲书,再就给孩子们休息。”
“好好好,”镇南老王露出笑容:“我早就应该想到,你家孩子们个个出息,与你教导的好不无关系。”
“写字,就平时这有地方写,让他们一天多写几张。”袁训说完,提醒道:“您如果要同行,太上皇太后和王爷那里,我可不去信说。”
镇南老王还不能就此确定,只回他:“再跟几天,他万一想家肯回去,我们还回京。”
到底元皓太小,是不能远离父母亲的年纪,在京里住舅舅家,到底父母随时可见,和出远门不一样,袁训没有多劝。少带上人,他也少责任。关安进来说前后又巡视过没有闲杂人,请侯爷也去补个眠,袁训和他进房。
镇南老王贪看夜景,也早疲倦,但他还是守着孙子直到中午。
午后,上午睡觉的人起来吃饭换班,院子里一片寂静,余下的人集体午休。
睡半个时辰,梁山老王带着萧战加福先起来,在院子里锤舞得呼呼生风,拳打得啪啪响。
胖兄弟起来练弓箭,元皓跟过去看热闹,表哥们教他打拳踢腿,元皓玩得很开心,胖脸上汗流个不停,但笑容终于出来,格格笑得似灿烂的日光。
镇南老王又安一层心,觉得功夫也不丢,功课不丢,跟在家里一样。再说元皓的年纪,留在京里也还不会今年开蒙,跟着哥哥姐姐们,反倒字开始写,拳开始练。孩子们的提议开始在老王心里转动。但他犹豫不决,主要还是担心太上皇太后不会答应。
袁训声明他不去碰这钉子,这话要说只能由老王自己说。老王还只能是个再看两天。
先不说元皓一走几年太上皇不答应,就是老王自己离京几年,他也觉得不真实。
晚饭后,地面暑气下降。梅英红花带着小子们往各房里送热水,把白天洗的干衣裳往各房送。
镇南老王也洗个舒服的热水澡,换上干净衣裳,满身都是清爽,跟他的人来请,用路上的称呼:“袁公子请老爷上路。”
房外一轮红日跳落的只有最后一道边儿,凉风从柳树梢送到人心里。这是第二夜,但镇南老王给了极高的评价:“小袁真人才也。”
白天孩子们什么也不耽误,晚上赶路睡觉比在客栈里凉快,还听着马蹄声跟催眠曲似的,声声都让梦更香。
这在路上都样样周到,何况是在家里呢?肯定把自家孙子天天哄得开开心心,他才跟着不肯走。
镇南老王发现自己接不回家的孙子原因在哪儿,又服上一层。
店外,元皓早坐到马车上,两个小胖腿甩动着,由着哥哥姐姐们殷勤的围上一大圈。
“把果子拿进去,夜里吃。”胖兄弟送上桃子李子杏子这天气里能买到的果子。
元皓乐颠颠儿。
“这是母亲今天做的点心,元皓收好。”香姐儿有“收买”的嫌疑:“下半夜能陪陪二表姐就好了。”
元皓这般重要,元皓乐颠颠儿。
加福送上水袋,元皓正要乐颠颠儿,一抬眼见到祖父出来。一骨碌儿滚到车里面,伸出一胖手,从三表姐手上夺走水袋,然后直到镇南老王上马,车队行驶,再没有露出一面儿。
太子无意中见到,暗暗好笑。镇南老王是存心看见,暗暗和孙子生气。
第二天一早投宿客栈,元皓照旧躲着祖父。镇南老王无计可施,当晚再次踏上行程,往出门第三天的早上行去。
加喜洗三的当晚,她的姨妈掌珠玉珠动了胎气,第二天凌晨双双早产,小妹妹常增喜和韩添喜在加喜满月的第四天,就是她们过满月。
安老太太头一个要去。宝珠不在家,袁国公夫人为宝珠也要去,加喜姑娘就安然还在太后的宫里呼呼大睡,从她的父母离京那天,一步也没有挪动过。
太上皇太后上了年纪后,更要常常见到女儿瑞庆长公主,长公主想到坏蛋哥嫂不在家,她要多陪加喜,就每天都进宫。把女儿明怡送来和加喜一处睡着,自己留下说会儿话再走。
袁夫人进宫来说明天往常家,不来看加喜,长公主听在耳中。
长公主从来调皮,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见袁国夫人辞出,长公主想了起来,对母后噘嘴儿:“母后母后,您看明怡的名字多不好。”
太上皇道:“胡说,这名字是状元起的,哪能不好。”
长公主撇嘴儿:“状元起的当然好,但和加喜一比,就叫不好。父皇不信,您且想想。加喜有常家的妹妹叫常增喜,有韩家的妹妹叫还添喜。明怡是她同一年生的姐姐,却叫明怡,半点儿喜也没有。”
女儿这样一解释,太上皇哑口无言:“是啊,有些道理。那,怎么办?”太后想了想,道:“加喜是个小名儿,她的大名原本叫做袁佳喜。常家韩家哪有加喜运道高,她们要把增喜添喜当做大名儿,才扛得住这名字。这样吧,咱们来给明怡起个小名儿,也和加喜差不多,你们看可好?”
瑞庆长公主踊跃回应:“好啊好啊,可起什么样带喜字的名字呢?”
太后笑道:“就叫明怡多喜欢可好不好?”
太上皇乐了:“多多的喜欢,这名字好。”
长公主念两遍,还是不乐意:“母后,常增喜,常常的增加喜欢,这名字有口彩又多一层喻意。韩添喜,还要添加喜欢,这名字也多一层意思。萧多喜,就是多喜欢,却没有别的念法了。”
太后胸有成竹:“你听我念,萧多喜,瞧,多喜欢。”太上皇抚须不住点头,长公主也没了话,当下把明怡郡主叫成多喜欢,特特的让人去告诉皇帝一声,明怡也有喜字,叫个只要瞧一瞧,就生出许多喜欢。
袁家福禄寿三个人,在知道的人眼里,已经不是单独有个好名字那么简单。而是寿星禄星和福星。这有了加喜,出生就有人叫她喜星。
不知道内幕的人,还以为袁家失势,这喜星出来的不对,成了灾星。但皇帝是知道对表弟来说,他丢了官职还能趁势出门游玩,借机给国舅祭祖。
加喜真的是喜星,不然混帐表弟一直为官,哪能有机会回老家?
外甥女儿添上喜字,皇帝闻言欣然。亲手写下多喜欢三个字,送到太后宫中,给太上皇太后添喜欢。
因为表面上皇帝和太后母子不和,太后没有张扬,把御笔交由瑞庆长公主,让她收在府上,等瞧、多喜欢明年过生日,母子间关系也能明朗之时,再张贴出来,给瞧、多喜欢的生日添上一笔光彩。
也因为这个,太上皇也答应,太后额外施恩,以看在袁国夫人的面上为由,在第二天给常家和文章侯府送去赏赐,贺常增喜和韩添喜的满月。
常家接旨意喜出望外,常都御史山呼万岁后,招待公公吃酒,把五个儿子叫到房中。
“都说小袁圣眷差,惹得太后母子不和,我看不尽然。他当过弄计的将军,又在大捷上也弄计,说不好,这一回离京也是弄计。不然太后怎么能忽然加恩与小袁的内亲---咱们家呢?皇上正恼小袁呢,这是让皇上又一次颜面无光不是吗?咱们且看着,出门小心说话,小心行事为好。”
儿子们都说有理,常都御史本来就有偏爱幼子之心,这就把赏赐交给幼子:“这是给增喜欢的,没有她,哪里有这恩典。这真是自她生下来,真的增了喜欢,你拿上,送去房中给你媳妇收着。”
常五公子就捧着,往自己房里来。
房中,生产刚满月的玉珠逗长女说话:“好孩子,妹妹满月,你送什么?”
玉珠看着女儿蛮可怜,几天前表哥表姐们离京,好孩子就霜打了似的蔫下来。
老太太带她到来,她坐在母亲房里嘟起嘴儿沉下脸,老太太让她说妹妹生得好,好孩子也没有个高兴劲儿。跟生下增喜时,表哥表姐在家的时候,好孩子殷勤送自己首饰回来给妹妹大不一样。
玉珠为宝珠夫妻担心,也为女儿担心,但只有女儿在面前,变着法子哄她多说些话,让她开开小心怀。
好孩子不领情,对母亲黑下小脸儿:“不可以问我的私房。”
安老太太上了年纪,去客厅上坐,少不了和人说话多费精神,她请袁夫人去客厅上,老太太在这里陪着孙女儿和曾孙女儿。
见玉珠这样问,好孩子这样答,勾起老太太一个心思。
扶着拐杖,还是那年在宫里陪加寿,太后赏赐下来的,对玉珠道:“正要和你说这个,我又老一年,往年的精神更欠一分,好孩子的私房,我交给你吧,你代她管着,长大给她当嫁妆。你收下这一份儿,我就好去韩家,看看添喜欢,再把正经的私房交给掌珠。”
玉珠这个月子为宝珠,坐的百般思量。又听到祖母这样的话,流泪道:“祖母说哪里的话,还是祖母管着吧。终我姐妹三个加起来,也不如祖母一分的精神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