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却也并无太多紧张,只听得喜娘在旁笑喊,“请新郎官踢轿门。”
然后便听到轿门被狠狠连踢三下的声音。
约莫因为这是镇住新娘子的礼俗儿,权相爷踢得格外认真凶狠,轿子都微微颤抖起来。这份认知让素珍唇角微扬,一直压在心底那股子东西,似乎被这几声压得跟深一点。
终于,轿门踢罢,帐子被撩开,映入眼前,是一个烧得旺旺的火盆,还有无数精美的鞋靴,喜乐唢呐声已然停下,那么多的人,四周倒是难得的十分安静。
只是看着这火盆,已没什么可怕的素珍却有些惊栗,提刑府那场火灾无不时刻提醒着她铍。
她跨不过去。
“这是怎么了?”
四周传来好些诧异、质疑的声音枇。
“啊哟,相爷,你这是干什么?这不合规……”
喜娘那声音还在咽喉,一只修长白净的手已递到喜帕下。
素珍毫不犹豫,将手递过去。
她以为他只是拉她过去,没想到腰肢一沉,他手环到她腰上,将她拦腰抱起,在好些抽气声中,他抱着她,乌靴一跨,稳稳当当便跨了过去。
许是他们动作太大,许是哪来的一阵风,缎面绣有并蒂花的喜帕竟无声落了地。
“这……”
在喜娘惊呼声中,素珍看清四周景象的同时,自己也落入无数眼睛之中。
这当中有明了,有复杂,有不屑,更有震惊,毕竟知道她下嫁权非同的朝官只是少数,如今一见,那能不惊愕当场?
惊的并非这李怀素是女身,毕竟这已是公开的秘密,而是,她竟和权非同联姻!
这桩婚事到底是意味着什么?!
而院中座次奇异,尊卑分明。居中坐着是连玉,孝安与霭太妃位列天子两侧。依次而立的是慕容缻、阿萝和五六名素珍并不认识的华服女子,后者似是连玉妃嫔,右侧是连捷、连琴、连月,连欣和七八名男女,想是皇室宗亲。
两侧是朝中重臣,都是有一定位份的,但帝前也是只能站着。酒席另设在中庭大院。
作为权府长辈,听雨是唯一被安排了席次的,明镜和世虞两位老朋友位于其后。
黄中岳看到素珍,眉眼掠过大片诧然,权非同这狐狸帖到的时候,他老人家真以为是侄子那死鬼府上的丫鬟,还怀疑过奸臣的品味,如今……他脸色有些难看,但嘴角倒还是挂着几丝虚伪的笑容。
四周是几名管家所率的权府上百仆人。
因天子在此,庶民不可冲驾,权府大门虽开,让百姓同享这份繁华热闹,但四下被重兵所围,只能在门外看着,却掩饰不住满脸雀然,倒比眼前所有视线纯粹的多!
“怀……朱儿,你今儿好漂亮!”
在这片如僵沉默中,连欣的嗓门显得特别大。
她几乎立刻被孝安狠狠一瞥,她便住了嘴,但仍死心不惜的竖起拇指,朝素珍点头笑。
素珍朝她微微一笑回应,上轿前,喜娘和小周替她穿衣,权非同给她配了顶小巧玲珑的珍珠凤冠,描了眉眼,晕了胭脂,抹了口红,不比平日清水寡汤,她看过镜子,有些娇美模样,漂不漂亮她不知道,不比从前,倒也能将将见人了。
只是,仍入不了一些人的眼。群臣列席中,李兆廷目光幽冷,眸中挂着一丝嘲弄。
她倒不是想看他添堵,只是恰好权非同走过。
所有人都定睛看着,打量着,她低下头,不是怕,只是她不想与居中那个人打照面,非常不想!
但她知道,他却是在盯着她看,一双眸子,好似两只利剑,在她和权非同身上无比锋锐的擦过。不明所以。
这厢,在喜娘的示意下,小周连忙把喜帕捡起,递了过来。
“相爷,快替新娘子盖上……”喜娘小步跟上,焦急无比。
权非同此时正走到院中,把人放下,他闻言接过喜帕,却是拈眉一笑,将帕子塞进怀里,“规矩是人定的,本相的娘子才貌兼备,也不怕人看。”
他行事从不按牌理,众人都吃了一惊,那边,霭太妃却笑着出言,“不错,今日皇上、太后在堂,还有什么比这更吉利的?”
“正是,”孝安按住旁边愤怒的慕容缻,淡淡说道,目中意蕴不明,“莫要误了吉时,快拜堂罢。”
“是是!”太后发话,那喜娘哪敢怠慢,连忙便朝黄中岳使眼色,“大人——”
于是,黄大人便带着五分不情愿五分面上恭谨主持起仪式来。
拜过天地后,本是要拜高堂,可皇帝在此,这二拜瞬时变成了参拜皇帝!
“拜帝君——”黄中岳有些得意地盯着眼前这叛臣。
权非同看向素珍,素珍示意不打紧,权非同虚扶住她,两人弯腰向连玉纳拜。
此拜既起,珠帘拂面,素珍这次不得不对上眼前男子的眉眼,
他下颌微抬,弧线无比尖锐冰冷,但眼中却含着薄薄的笑意。
“朕愿两位白头偕老。”他眉梢一点点翘起,一字一字说道。
他神色里,不见丝毫痛苦,素珍心笑,但一点不甘怕还是有的,毕竟是同床共枕的人。自己用过的东西,再不好,给别人用,也会不爽!
她从前怎么会以为他深爱着她。
如果说,他从前可以为她付出的许多,那么,只要阿萝愿意,他可以十倍来给。她却以为阿萝取代了她,实际上,阿萝说对了,她才是阿萝不在时的一个替代品。
她飞快转身,和权非同再拜听雨。
最后夫妻对拜起时,权非同将头抵到她额上,故意提醒,“夫人有礼。”
她同他相视一笑。
喜娘此时喊,“新娘子进入洞房。”
她声音有丝发紧,主持过多桩婚礼,早练就了不差的眼色,这满堂看似松弛实则暗涌无比的气氛,加之喜帕无端落地,并非吉兆,令她极之不安,想尽快把任务完成。
“权师哥今日喜结良缘,祝你和新师嫂琴瑟和谐,鸾凤和鸣。”
二人携手将离,背后,声音淡淡传来。
素珍心头像被什么刮过,她尚未回答,权非同已揽住她回过身去,嘴角微微勾起,“谢谢缻妃娘娘。”
“不对——”他拜谢既毕,似有些恍然抚额道:“既称作师哥,这同门的该是阿萝妹妹才是。为兄错了,总以为这有资格开口的是身为贵妃的缻娘娘,下意识便……”
这一句下去,全场皆惊,没想到权非同会如此不留一丝情面,听雨也是有丝讶异地站起来,阿萝脸上微微变色,但她什么也没说,此时,一道声音适时响起,“缻妃身子欠恙,顾妃是知道的,替姐姐送上一声祝福,倒有如何不妥吗权相?”
这人今日一身琉璃白缎,目中清莹,似问得毫无城府,但权非同口上竟一时也无法讨得了好去,素珍这时低头一揖,“自然无任何不妥陛下,娘娘祝福,当是好极,民女铭感五内,也祝皇上和娘娘此情久长,不争朝夕。”
连玉本微笑反问,见她回话,唇角终是慢慢抿成一道线。
素珍也没看他,只对权非同甜甜一笑,“我们走吧。”
权相爷心中那个欢愉,他这自顾不暇的小妻子也会维护他了!
“皇上太后与太妃娘娘,臣先将夫人送进新房,稍后回来祝酒,各位同僚也请。”
他行礼告退,在众人目光中,揽住素珍便往外走,拟从侧门拐出。无情是男子,无法再送,小周是素珍身边唯一女眷,自是跟着打点,也随喜娘和二人走。
喜娘却不知是心中那阵诡异越大,还是怎地,竟一个踉跄,踢到火盆,盆中燃着火舌到草料顿时往前面权素二人后背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