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那隐隐约约的想法,已是又在杨太后脑子里冒得出头来。
眼见就要到得汛期,南边不少地方发了洪涝,各地不断往京中发奏报要钱要粮,要免赋税,还要药材,桌上的奏章叠得都要把她的头给埋了。
三司跑来哭穷,各部司又互相搪塞,偏生这一阵子京中接连下了几场大雨,穿城而过的数条大河水都涨了数尺,引得人人心慌不已。眼下明明已是过了未时,这许多人不回衙署办差,都堵在殿中,便是为了是否要安丰军并蔡州两处的粮、药去往信州、建州抚济灾处吵个不停。
因京师接连遇雨,有人忧心一旦将安丰军并蔡州两处的存储调往南边,偏逢汴渠发了洪涝,凭着眼下的存备,难以够用。
却另有人觉得,若是依着原本的计划,导洛通汴当是还有十天便能竣工,即便遇得大涝,黄河之水不复入汴渠,应当不至于应接不暇。
正值此时,沙谷口营地当中的奏表却是送入了中书,通报导洛通汴工期已竣,黄河改道、洛水入汴,一应全数做得妥当,而那主理之人顾延章,正要回京复命。
此封奏章,很快就被递进了杨太后的桌案上,可究竟能不能信,朝中却无人敢于拍板。
按着都水监原来的计划,本当要再过十余日,才能竣工,眼下明明前头工期近半时,沙谷口营地里头还民伕不足,正四处招募,后头虽然人是够了,可时间才过去多少?这是当真提前竣工了,还是那顾延章在夸夸其谈?
从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官员为图封赏、晋升,偷工减料、胡乱施为,导致最后出得大乱子,或是早已送得请功奏章入京,其实当地一地鸡毛。
经历了前一段时间众人攻讦范党,杨太后已是认定自己今后不能只偏听一言,是以只好等着皇城司并京畿左近转运官兵其余官员的上折,好两相对照,才晓得那一处是否当真已经妥当了。
谁知还未把其余地方的奏章等到,就先等到了奉命去监查的王从惠。
自己一直用着的人,再如何无能,却也比其余生人值得相信些,是以纵然已是很是嫌弃,杨太后还是耐着性子,复又问道:“何时通的?怎么通的?那情况如何?可有什么问题?”
她一连发了好几问,全然把王从惠心中已是备好的稿子打得乱了,叫他在肚皮里翻了又翻,复才找得出一一对应的话来,然而那“怎么通的”并不在准备当中,便拼命回忆当日领着自己四处查看的都水监官员所说,此时拿来复述。
可王从惠当时听着觉得简单的话,因其实并没有真正搞懂,此时解释起来,难免有些颠三倒四。
他见得不对,只好囫囵带了过去,将几个问题简单回禀了。
王从惠一面答,上头杨太后一面问,她问题甚多,俱是围绕那新渠是否得用并黄河水情,另有汴渠上游水深等等,其中有过半不在王从惠的预计当中,当真是答得磕磕绊绊。
然而无论如何,最终的结果还是十分明显。
内侍官去得沙谷口,亲眼看到那渠已是通了,并非都水监骗人,既如此,安丰军并蔡州的粮药自然也能运往南边。
杨太后很快将事情敲定了,官员们各自领了命,依序告退而去。
一如既往的,范尧臣被留了下来。
等到人走得干净了,杨太后便急忙将王从惠召得上前,只道:“那顾延章甚时能回京来?”
这个问题,王从惠如何能答得上来,只好道:“若是顾公事心中挂着回京复命,走得快的话,怕是这一二日便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