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炮听了之后，忍不住一阵恍惚：石俊涛的经历和自己的经历何其相似！

自己也有一个严厉到可怕的母亲。自己从记事的时候就没见过母亲对自己温柔过。起来都觉得好笑，之前一直都以为男生和女生只要牵个手就会怀孕，所以他都是视男生如洪水猛兽，直到第一次来“姨妈君”才知道宝宝是怎么生下来的……初中的最后一年有个作死的男生给她递了一张纸条，结果被母亲发现，跑到学校大闹校长室；高中时代，既有邱芸的父母监视，校长又是父母的老同学，但凡有哪个男生敢动一歪心思，在学校立刻就混不下去。

而自己，从上学的那一天开始，好像就没做过人生的“选择题”。从来都是按照母亲制定的路线，按部就班地走下去，甚至就连选择高一期末文理科、高考之后填报志愿，都是按照母亲事先准备好的范本执行下去的。

唯一破例的，大概就是母亲原先计划等自己大学毕业之后送自己去英伦深造，但因为石秀珠的出现而没能成行。但这也是母亲权衡利弊之后做出的决定，他清楚地记得那时候母亲跟父亲的悄悄话：让菲菲跟着一块儿过去，要不然等秀珠在公司形成了自己的影响力，那家公司指不定姓谁的呢……

每每想及此，他总是很不解为什么对自己学业如此重视的母亲会因为区区“影响力”而让自己放弃了去英伦深造的机会。但经历过这一系列的事件之后，他才算彻底明白过来。明白过来之后的他，对母亲在这方面的“造诣”简直不寒而栗。

“其实吧，我一儿都不排斥菲菲，如果重新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在遇到维卡之前好好地再追求她一次，”石俊涛认真道，“但是我真的很排斥这段早就安排好的婚姻。这不是婚姻，这是利益交换，我和菲菲都不应该是振兴自己家族的筹码。”

娘炮的心轻轻地颤了一下，在这一刻，他终于选择了宽恕。

石俊涛看着脸色依旧平静的娘炮，也同样平静道：“回国之前，我一直都在考虑我应该怎么面对菲︽︾︽︾︽︾︽︾，菲。因为在我印象里，她是一个单纯到不能再单纯的女孩，她和我姐不一样。我姐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肯定会愤怒，但愤怒之后，只要我向奶奶撒撒娇，肯定就没事了；但菲菲不一样，她和我一样，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力……我有勇气反抗，她没有，她认命了、或者她还没弄明白什么是命运之前，就被决定了命运。我所做的一切对她来都是不公平的……即便和我的婚约解除了，她也会被她的母亲安排到下一场交换中去……”

“你也知道啊！”娘炮悻悻道。

“每次想到这个的时候，我都很同情她，想为她做些什么，却又无能为力，”石俊涛道，“现在，我确定了，你要追求菲菲。哥们儿！我看好你！如今的菲菲已经不是四年前的菲菲了，我看到她已经学会了镇定和坚强，学会了勇敢和自信，她会是一个很强大的女人！而且我知道，现在我帮你们就是在帮我自己！所以我会全力支持你们把新品牌做起来，让你有一份可以在菲菲父母面前讨价还价的资本！”

“这……谢谢！”娘炮由衷道。

“甭谢我！”石俊涛摆摆手大度道，“其实我也受不了那个奇葩丈母娘！那老娘们儿不知道哪来的优越感，每次见面就教训我，跟教训学生似的！人家都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我呢？见一次教训一次……我真怀疑菲菲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娘炮顿时就是一脑门儿汗，刚刚被石俊涛激起的那一份感动顿时就烟消云散。自己这奇葩老妈……哎！不也罢！

石俊涛看到娘炮脸色发黑，以为娘炮是在担心，反而宽厚地拍拍娘炮的肩膀道：“你也别多想！那个老娘们儿白了就一条，势利眼！只要你能做出成绩来，她也不会把你怎么样！我听公司的员工了，虽然你学历不高，但在本地黑白两道吃得很开啊！就凭这个，直接领证把生米做成熟饭都没问题哈！”

本来就是这么想的！但娘炮还是应和了一句：“那就承你吉言了！我就奇了怪了，你挺机灵的一个人哪，怎么就这么……”

“怎么就这么浑？”石俊涛笑了，“傻人有傻福呗！我才多大啊，欧洲那边三十几岁结婚还算年轻呢！我现在如果太出色了，我哪还有机会玩儿？还是维卡得对，不就是分出一部分红利出来请经理人么？少分红却节约了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划算啊！我可以去做我自己喜欢做的事！”

边走边吃大概个把时之后，三个女人方向一转，又回到了原先的大厦。先去洗手间收拾了一下，三个女人又走了出来，这回她们没放过娘炮和石俊涛。硬是推搡着两人一家一家地钻专卖店。这些都是国际大牌的男装，服装标价动辄五位数，娘炮颇有些舍不得，试了一件又一件，最终还是找借口没买；石俊涛则不然，每进一家，试穿时间虽然长，但必然会刷一件走人。娘炮也知道石俊涛大手大脚惯了，除了苦笑之外也没多什么。

三个女人斩获最大。娘炮和石俊涛一件一件试衣的时候，三个女人用各种方式从店员嘴里套出了最畅销的尺码、颜色、款式和面料；也套出了滞销产品卖不动的原因。为了印证店员口中情报的真实度，三个人又把这些店铺里所有卖出“跳楼价”的断码清仓货翻了一遍。这也是获取销售情报的一条重要线索，在这里“清仓跳楼”的东西，多半都是卖不动的，既然卖不动，那自家公司的产品就不能重蹈覆辙。

大约是有维卡这么个“老外”在，店员在讲解的时候也是不厌其烦，同时也是任由维卡到处翻看，这让女汉子和邱芸的压力减轻了不少；果然在国内，“洋大人”还是很吃香的。

溜达了一圈之后，石俊涛倒是买了七八件衣服，娘炮却是什么都没买。

“其实我一直没搞懂一个问题……”石俊涛看着手中的一袋袋衣服道，“我觉得吧，你们的那个什么……‘工艺’，我看是能看出一来，穿的时候好像也有那么意思，问题是……我觉得的吧，这种东西放到缝纫上，好像区别也不是很大的吧？一般的服装厂稍微改进一下，也能做到的吧？何况也有很多人，根本分不出来……就像我买的这些，外头店铺里就有高仿的……”

“不但有高仿的，而且价格上还便宜了一大截，对吧？”

“我是个外行啦，你们别笑话我……”石俊涛很坦荡。

“其实我也不太懂，”维卡耸耸肩道，“在欧洲，经常看到报纸上抗议华夏的假货与盗/版，大概……这些东西之所以昂贵，是因为知识产权的缘故吧！”

“嗯……知识产权只是一个方面，在服装的成本控制中，只是一个环节，并不代表全部，”女汉子沉吟了一下解释道，“其实你有一句话错了。那就是服装行业没有暴利，有暴利的是时尚行业。”

“这有区别么？”石俊涛被糊涂了。

“服装行业，白了就是加工厂，靠流水线创造价值；时尚行业就不同了，他们对外宣传是‘设计’是‘知识产权’，实际上就是炒作一个时尚概念或者时尚元素，然后高价卖东西而已。简单，如果今年一个大老板手里挤压了一大批尺码超大的裤子卖不动，完全可以花钱给时尚编辑凑一些软文，炒作‘大尺码也穿出女神范儿’的概念，再炒一炒穿大尺码裤子的好处……那么，一个月之后你手里没两条大尺码裤子，都不好意思自己是时尚潮人……”邱芸毫不忌讳道，“服装行业赚的是工人的血汗钱；时尚行业赚的是跟风傻帽儿的钱。我们公司呢，就是觉得血汗钱赚起来太没意思了，想出去骗骗傻帽。”

石俊涛头道：“够直白！”

娘炮继续解释道：“一件市场价一千块的衣服，成本恐怕都会控制在二百以内，算上人工成本和物流成本，不会超过三百。每个品牌的运作方式和我们的工作室差不多少，所谓知识产权不过是个幌子，主要就是炒作概念，把价格炒上去。跟外面那些炒文玩、炒手串之类的差不多。你那一对儿核桃，咱们一辈子都不玩这个的，对咱们来，吃又不能吃，玩又懒得玩儿，本身没价值，一旦这个概念炒起来，在别人眼里就值钱了。”

“这衣服跟核桃能是一回事么？”石俊涛道。

“怎么就不是一回事了呢？”娘炮道，“你看你买的这件六千五的衬衫，对你来是六千五，对我来什么都不是，因为我最多只舍得花六百五买一件衬衫。所以，这件六千五的衬衫哪怕卖到六万五一件，都跟我没关系。对我来，这衬衫就是那些被炒成天价的文玩，区别就在于，衣服是给人穿的，是消耗品，而文玩炒到最后是找人接盘洗钱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