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棘手变局
飞艇队从空中望去,漫山遍野的都是人,有跑的人,有追的人,有趣极了。他们只负责追击那些逃跑较早,较为密集的北洋军,只要一经发现,毫不客气地就是几梭子,几次折腾下来,逃跑的人不是被子弹击毙,就是因为反复卧倒、隐蔽、逃跑而放慢了脚步,不得不成为护*的俘虏。马瑞风为了鼓舞士气,传令凡活捉潘榘楹、齐燮元的将士,记一等功一次,此令一出,追击部队的劲头就更足了。
攻城战中北洋军被歼灭的人并不多,但在追击战中,可谓洋相百出,除了潘榘楹及其贴身卫队因为“先知先觉”,逃跑比较得力外,其余都惶惶如丧家之犬。齐燮元为了遮人耳目,换上了小兵的服装,但这也没有能帮助他躲过追击,最终死在飞艇的机枪子弹之下。倒是后来为了寻找他颇费了一番功夫。整个唐山守军,一共一万来人,两成左右跟随潘榘楹逃出生天,有两成不走运的在战斗中被打死,还有六成,基本都成为了俘虏。一等功是没人立了,但再次一等的功劳立下的人就多了,有个护*战士,因为是本地人,地形相当熟悉,带领本班抄近路,硬生生地截住了敌人近百号人马,喜得马瑞风连连夸奖……
下午三点,唐山陷落的消息终于传到了段祺瑞的耳朵里,震惊之余他也在思考战局到底如何发展。唐山一失,京城门户大开,无论是海路还是津浦路都被护*硬生生地截断。他一方面恼怒于潘榘楹、齐燮元的无能,另一方面又担心局势恶化。匆忙之下,他只能命令曹锟刚刚派出增援的第五旅改变作战计划,由增援唐山变成打通京津联系,希望能够在第五旅和沿津浦路北上的部队南北夹击下。重新夺回天津,将京畿战局这盘棋下活。
南京城里,冯国璋、张勋还没来得及享受夺城的胜利之情,就接到了段祺瑞严厉催促北上救援的电报。两人本来是在中午时分得知秦时竹起兵讨袁的,当时没有太放在心上,认为南方大局已定,秦时竹此时发难,根本就不是好时机。因此也没有多少心理准备。哪知刚刚拿下南京,连告捷电报都没有草拟好,北方战局已发生了翻天覆地地变化。
接到这份十万火急的电报后,众人心焦归心焦,心里却有各自的小算盘。张勋的辫子军军纪极坏,打下南京后正准备大肆劫掠一番,岂肯马上就走?就是张勋肯走,他的手下也不会答应。想当初他就是因为答应了部下打下南京后可以劫掠三天,辫子军才格外卖力的;冯国璋的部下是老北洋了,拿下南京后他正想过过作封疆大吏的瘾头,岂能让你段祺瑞说走就走,说增援就增援?冯国璋是个带兵老手。他知道部队刚刚激战完毕,马上通过铁路转运北上,只能是更加疲劳,不用说北洋军本来就不是护*地对手。就算是,这番折腾下来,老虎也被拖成了病猫,因此他答应北上,心里却有等等看、走着瞧的思想,美其名曰“就地休整”半日。只有靳云鹏因为是段祺瑞的铁杆心腹,当下顾不得疲劳,答应立即北上增援。眼看与到手的战利品擦肩而过,第五师官兵甭提有多懊恼了。
懊恼和郁闷的人多了也就不值得一提,但有个人还必须提一下。谁?英国公使朱尔典。按理说列强此时尚未正式承认中华民国,根本也就不存在外交关系,更不可能有所谓的公使,但列强都是这样,中国的太上皇做久了,从来都不曾有什么尴尬。这一天。朱尔典收到了两个不好的消息:第一。秦时竹开始了反袁,组建了护*。英国在华利益陷入了不知所措地窘境;第二,他的老朋友袁世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这为英国对华政策带来了新的变数。
英国一贯以来就是袁世凯的后台老板,因而朱尔典能成为袁世凯的“老友”,无论是辛亥年地启用、后来的逼宫还是袁世凯就任临时大总统,英国方面都给予了很大的支持,由于英国是当时世界第一强国(至少大家认为如此),来自英国的支持和保证就格外有份量,而英国方面对袁世凯也格外有好感,认定他是英国在华利益最好地总代表,因而袁世凯也显得格外有力量。《泰晤士报》记者莫里循是英国对华政策最好的吹鼓手,在他的字里行间总是充满着对袁世凯的吹捧,认为他是中国独一无二的强人,是中国最“杰出”的政治家,某种意义上说,他的文章就代表了英国的官方态度。
但眼下这个中国地“宠儿”却让他们伤透了脑筋。先是善后借款迟迟不能达成,虽然是五国联合借款,但真正起核心作用的却是英法两国,在秦时竹和德国方面的有心拆台和日、俄两国推波助澜式的“配合”下,善后借款迟迟不能达成,妨碍了英国利益的制度性实现;其次是北疆势力的横空崛起,打乱了英国的如意算盘,经过山海关大战,英国武官向外交部递交的秘密报告中指出,袁世凯地北洋军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是他们(指北疆军)地对手,英国人着眼于这个实际,安排了承德“和平”解决方案,约定以唐山为界,本来想随着时间的推移消磨掉北疆势力,结果却大失所望,国防高专建立后,英国教官团对用德国教法武装起来地北疆国防军战斗力感到惊讶,认为北洋军和国防军之间的实力差距越来越大,英国佬没好意思承认的是“英国陆军和德国陆军之间的差距”。
对于中、俄大战,英国人的心情是很复杂的,一方面希望中国人能遏制住俄国人的野心,确保英国也能在东北分一杯羹,另一方面又生怕北疆的力量过于强悍,唯恐动摇袁世凯政府的权威;再次是袁世凯镇压二次革命,朱尔典比大多数中国人更加确信宋案是袁世凯所为,这种事情是民主国家匪夷所思的。倘若英国公众甚至议员们得知,都会强烈抗议英国对这样一个政权的支持,换而言之,英国既有*裸地殖民掠夺利益追求(商人精神),又有伪善的民主文明教化追求(传教士精神),更奇特的是,他们居然还认为这两者是不矛盾的。袁世凯的所作所为,虽然符合前一个目标。但明显不符合后一个目标,因此他迫切希望这个过程结束的越早越好,如果拖延时日,必然引起知情的英国民众不满。
最后,也是让朱尔典感到最气愤的是,国防军地进军,打乱了他的制度性安排,实际上将英国从“太上皇”和“仲裁者”的宝座上推落下来。试想,唐山防线是在英国人的斡旋下建立起来的,某种意义上英国人其实为袁世凯提供了保证,这种保证曾经是大英帝国屡试不爽的要挟条件,任何要动摇这个条件的人都要考虑考虑背后站着的大英帝国。但秦时竹不信邪,轻轻一发力,徒有其表地唐山防线便土崩瓦解了,这让朱尔典如何不气急败坏?
为了协调各国在华政策和利益。列强曾出台“各国一致”的政策,因此,如何在北疆起兵反袁这件事上做出反应,需要征求各方的意见,但朱尔典显然失算了,各国虽然在面子上保持着对大英帝国的尊敬,但在骨子里何尝不是一种看笑话的情绪呢。对朱尔典地询问,德国方面的答复是这是中国内政。德国不便干涉,愿意恪守中立;美国代表只是含含糊糊地表态反对一切战争,认为中国秩序需要稳定,需要维持门户开放;日本和俄国原本就是反对袁世凯政府的,在东北也有各自的利益,此时巴不得北疆和袁世凯打得越凶越好,以便让他们混水摸鱼,但英国地面子还是要给的。因此两国公使假惺惺的表示。“事起突然,还需要报告本国政府后才能做出适当反应”;唯一一贯在对华政策上支持英国的法国比较积极。愿意一起和英国发表声明,但法国人很明确地告诉他,“鉴于欧洲局势紧张,法国只能派出象征性的威慑力量而不能真正调集干涉部队”,这一招彻底击中了朱尔典的软肋,让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下来,武力干涉中国内政的设想变成了泡影,他问过自己地武官,如果用英国部队来对付,需要多少部队,武官先是目瞪口呆地望着他,随即面无表情地告诉他,至少需要五万英国陆军,而这个数字已相当于英国七分之一的陆军部队了,议会根本不会同意在欧洲局势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还要派遣如此数量的部队到远东去冒险。
到底怎么办呢?朱尔典陷入了沉思,秦时竹不是袁世凯,虽然他也懂得斡旋,懂得妥协,但毫无意义的恫吓并不会让他屈服,俄国人已经有了这样的经验教训,朱尔典可不想再碰一鼻子灰,在东方人面前丢脸是很可耻的事情,对方会因此而永远看不起你。
或者可以和秦时竹试着谈谈,看看对方究竟需要些什么。虽然袁世凯是英国的宠儿,但这并不等于此人是不可替代地,随着袁世凯地年岁日高,精力衰退,大英帝国迟早需要物色一个合适的人来坐他这个位置,在这一点上,秦时竹更加年轻,更加有活力,也似乎是一个更合适地人选。或者更明确的说,只要能够保证英国的在华利益,朱尔典并不介意谁来坐这个位置。可是,他能?他行吗?
朱尔典从清末就开始担任驻华公使,能说一口不错的中文,算得上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中国通,但他隐隐约约感觉,秦时竹这个人和中国的大多数人并不一样,或者说,和他认识的官僚并不一样。秦时竹也爱钱,他投资了很多企业,中国最大的财团就是在他的支持下建立起来的,但他不是那种旧时代爱钱的官僚,对于贪污受贿、权钱交易没有兴趣,对于奢华生活似乎也没有兴趣;秦时竹也爱权,他身兼数职,党、政、军一手抓,是名副其实的“北疆王”,但朱尔典以英国人特有的嗅觉感受到,北疆尤其是东北是中国民主气氛最好的区域之一,各地绅商组成了当地议会,对于当地事务有很大的发言权,他们也许不能干涉秦时竹的行政,但却能让他倾听到地方上来的声音,这次选举充分说明了东北的民主建设,东北的议员选举虽然几乎被人民党一手包揽,但任何不带偏见的观察家都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这种高支持率是真实民意的体现;秦时竹也爱军队,他将国防军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每年拨出巨款用于维持这支庞大的军队,从某种意义上也带有“秦记”的特点,但这又明显不同于北洋军中对袁世凯无限盲目的愚忠,用宗法教条(供长生牌位)来获取士兵的忠诚在朱尔典看来是很可笑的事情,秦时竹用自己的魅力,特别是他的民族主义情绪感染了士兵,让他们死心塌地地跟随着他。辛亥年的战事,前不久的中俄大战让他获得了空前的支持度,爱国青年自发地投身北疆国防军,这种民族主义情绪让朱尔典感到有些恐惧,想要再上演庚子年的事变恐怕是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这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他具有了强人的外表,但又有不同于以往中国强人的本质,在他彬彬有礼的外表之下,潜伏着是一颗雄心勃勃的心。下午茶的时间到了,朱尔典还在思考着他的未来,甚至于怔怔地出了神,他的思绪还在于大英帝国在欧洲的死敌――德国。很明显,德国和北疆之间有一种暧昧的关系,这种微妙之处不是政策老手是不能够体会出来的,北疆和各国几乎都保持着友好关系,但在表面的友好之下,和德国的合作是最耐人寻味。表面上看,英、美等国获取了北疆利润最丰厚的合作项目,比如电车公司、自来水公司、铁路借款合同,但北疆和德国的合作更具有核心和命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