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与之伴随的也是萦绕不去的风险。
这时候的大西洋上,海盗是敌人,敌国的舰队是敌人,商人也是敌人。这些武装商船,碰到军队的时候就是老老实实的商人,碰到比自己弱小的商人的时候也不会介意客串一把海盗,而碰到真正海盗的时候,也不会坐以待毙。
但是博格坎普却是其中异类,他是一个虔诚的清教徒,谨守着自己心中原则——只打劫,不杀人。
如果他连打劫都不干的话,他手下那帮子无法无天的船员会第一时间把他绑在桅杆上风干。
只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五年前,博格坎普的船刚刚离开英吉利海鲜不超过三个小时,就被一艘英国船给打劫了,一艘武装商船。
兴许是好人好报,又或者是看在博格坎普那权势煊赫的老爹的份儿上,船长没有杀他,正好他的船上缺少水手,就让这些人在自己的船上干些零头碎脑的工作。而他的船,不是去往新大陆,而是向着东方而来。
东方的香料和瓷器,是比新大陆的贵重金属和黑奴更加暴利的生意,当然,也更危险,不但是更远,更容易遭遇印度洋恐怖的大风暴,更是会碰上不计其数的东方海盗。
但是博格坎普很幸运,大船在经过了几个月的航行之后,在交了一笔钱给南中国海盗王之后顺利的到达了远东,已经过了台湾岛并且顺手抢了一艘运送白糖的日本船,于是船长决定,改变路线,先去扶桑的肥前港把这一船糖卖个高价,然后再去明国的天津港。
然后他就倒霉了。
他碰上了陈贵,货物被抢劫一空,船上的头头们被杀,那艘船成了现在陈贵的座舰。而博格坎普和他的水手们,却是因为阶下囚的身份,免于一劫,只不过却还是没有改变命运,只是换了个主人而已。
而在当了两个月囚徒眼看着就要被饿死的时候,博格坎普无意中表现出了他在海航上面的极高造诣和指挥水手的天分,可以说,他比陈贵手下的任何一个头目都要合格,而且在关键的时候还可以充当领航员的角色。
于是奇迹一般的,这位荷兰绅士成为了陈贵的副手。
不过,一个青衫儒生,一个荷兰贵族的海盗组合,真是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头儿,你看到那几艘大船了么?我想,咱们并不是他们的对手。”
博格坎普一张口却是纯正的大明汉话,这也是他这几年的收获之一。
他拧着眉头道:“他们实在是太大了,我们的船太小,这意味着我们要攻占他们的话,必须要攀爬上超过十五英尺的高度,而这个高度,足以让他们像是扎鱼一样把我们给轻松的捅死了。”
陈贵瞧着他微微一笑:“你说的没错儿,这三艘船,并不是我们能够对付的。”
他指了指那艘铁甲舰道:“你看,那艘船,是九州岛立花家标志,他们就是靠着这艘铁甲舰,压制了九州岛其它的几方势力,把他们压的死死的!当那些势力的战船瞧见这艘铁甲舰的时候,远远地就逃开。这上面不但有立花家那些强悍的武士,更装备了整整二十门火炮!”
“那可是火炮啊!”陈贵舔了舔嘴唇,眼中露出不加掩饰的贪婪:“我们连一门火炮都没有,所有的战斗方式,全都是离近了接舷战。”
“你再看看那艘大船,最大的那个,那上面打着的是武毅伯的旗帜,这是我们国家最有权势,最能打的大将军,没有之一,他手底下有接近十万的精锐部队,最近刚刚征服一个国家。不过么!”他嘴角露出一抹轻蔑不屑的笑:“在海上,我可不买他的账。”
“好了,说偏了,那艘船,是大明水师之中最强大的一种船,比咱们现在坐的这个,咱们最强大的船要大上几十倍,这种马快船上面尽管没有火炮,但是却有着为数不少的巨弩,而且还有拍杆之类武器,咱们如果近战的话,会被打的惨不忍睹。还有那艘英国战船,我这里虽然没有它的资料,但是看样子也不是好惹的。”
“我们人虽然多,但是想要抢他们的船,根本是自不量力。”
“所以说。”他做出总结道:“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拼着付出损失,然后迅速抢上一两艘货船。见好就收,赶紧撤,甚至是现在就撤。”
“对啊!”
博格坎普应道,心说你这不是听明白么?
“可是博格坎普。”陈贵忽然问道:“你知道如果咱们把那三艘船抢了来,对咱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么?”
博格坎普一愣,道:“会让咱们变得更强大。”
然后他就摇摇头,自己否定了:“不,不对,这个理由还不足以构成你的动机,你向来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
“你说的没错儿,我向来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陈贵微微一笑:“但是这兵部代表着我没有野心。”
他的声音忽然拔高了起来:“一艘铁甲舰就足以压制的九州岛的那些大名喘不过气来,如果是再加上一艘马快船呢?这还不够!那么再加上一艘四桅杆的西洋炮舰呢?这样强大的武力呢?够不够?有了这些船,我们就不再是海盗了,而是……”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比任何一个扶桑大名的海上武装都要强大的正规海军!”
他盯着博格坎普,一字一句道:“有了这三艘大舰,我们不但能征服那些虾夷人,控制整个虾夷岛,甚至更能南下扶桑本岛,在上面占据一席之地,称王称霸!”
博格坎普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惊叫道:“为什么?”
“因为海盗,可不是一辈子的行当。”陈贵整个人忽然变得冷静下来,他轻轻的拍了拍博格坎普:“人,终归是要脚踏实地,落地生根的。”
说着,他一转身,向后走去。
“问题是我们打不过他们?”博格坎普在后面抻着脖子喊道。
“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陈贵头也不回道。
三十三艘海盗船向着联合船队快速逼近,从高空中看去,就像是一支支离弦的箭一般,在平静的海面上画出一道道雪白的轨迹。
很快,就已经进入了一千五百米的范畴之内。
这远远不是有效的作战距离,事实上,这个时代的海军哪怕是炮战,也要拉近到二百米左右,在船只不断漂浮晃动的大海上,在这个距离才能保证精度。
而在镇山号上,陈玉站在船侧,扶着女墙,眯着眼睛瞧着远处的海盗船,心中暗自算着距离。
在他身侧,是足足有二十多具床子弩,类似于大木床,三米多宽,四米多长,都是用粗壮的大木钉成,中间一根粗壮的主轴,两侧两个大腿粗细的副轴,从前往后,上面固定了七张一人多长的大弓,弓弦都被紧紧的崩起来,下面连接的有复杂的机括,两侧有绞盘绳索之类的东西。
在弓上,放着的巨大弩箭,足有一米半长,手臂粗细,全身黑黝黝的,显然是包铁了,箭头是圆形的铁球,没有刃。
在每一具床子弩旁边,都有几个士兵在准备操作。
一千二百米了。
陈玉抿起了嘴。
一千米!
“给老子瞄准了!狠狠的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