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这会儿哈不出和阿敏全神贯注,如临大敌的话,不可能发现不了此间的异状,但是这时候联军骑兵正和武毅军厮杀成一团,如何能管得了这里?
连子宁转过头,对梁王细细解释道:“想必殿下也已经知道了,这个计划,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陷阱,布置一个陷阱,让阿敏跳进来,然后关门打狗。”
“本王当然知道。”梁王没好气儿的哼了一声:“本王还知道,本王就是陷阱里面那块儿诱人的肥肉。”
连子宁一笑:“殿下这不是没事儿么?”
梁王也知道不为己甚的道理,知道这事儿已经如此,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因此便也不再说,只是摆摆手:“你接着说。”
“下官跟阿敏,跟海西女真交手多次,素知他们探谍用的是极好的,因此咱们到了松江以西的消息,定然是瞒不过女真人了。所以便将计就计,布设了这个局。”
连子宁继续道:“下官率领大军来了这鹧鸪镇之后,先是在此停滞三日的时间,阿敏此人性子多疑,细密慎重,当他得知了大军在此停滞三日的消息之后,定然生疑——毕竟大军一发,正是占尽先机之时,最宜长驱直入,直捣黄龙,把敌人一棍子打死。但是我却没这么做,于是阿敏定然要派出探子来探问……”
梁王身后的崔婉容冷笑一声:“于是这时候,我这个不懂事的刁蛮女人便是吵着嚷着要吃桃花鹿唇,打发士卒们出去打猎,士卒们打猎其间难免有些言谈,自然就能被那些探子发现。这鹧鸪镇的秘密,就如此的露出来了,是不是?”
她说话的语气很是有些不客气,野奈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连子宁却是浑不在意,兴许是看在梁王的面子上,兴许也是不愿意跟她一般见识,他摆摆手:“不在你吃不吃桃花鹿唇,只要是阿敏派人来,我有一百个法子能让他知道鹧鸪镇中有梁王殿下在的消息。就算是他不派人来,我也有法子。”
梁王对着灯阴谋诡计的东西倒是很感兴趣,追问道:“比如说?”
连子宁淡淡一笑:“信使联络,失手被俘,再正常不过了。”
“好了,不扯这些没用的了,说正事儿。”
连子宁摆摆手道:“滞留三日,大造行宫之后,留下禁军和部分武毅军镇守鹧鸪镇,然后三路大军齐扑向西。南北中三路,成威逼之势,三路大军长驱直入,阿敏必定慌乱。人一慌乱,做事未免就操切赵着急,自然就容易出现许多的失误,这样一来,就离落入磬中的地步不远了。”
梁王问道:“若他就是不上当呢?”
“那也简单,三路大军本是逼他偷袭鹧鸪镇的虚招儿,他若不上当,那就从虚变实,三路合围阿里者卫。只不过么,”连子宁摊了摊手,道:“若是那般,就成了硬打了,女真人不但有阿里者卫坚城以固守,更是有福余卫觊觎在侧,那就很不好打了。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呐。”
连子宁笑道:“以阿敏的性子,这个陷阱,是八成会跳下去的,他也自知此次胜面儿太小,因此要奇兵突出,以为攻下鹧鸪镇,擒拿了殿下,则他不胜而胜,我武毅军不败而败。这想法是不错,只可惜的是,他能想到的,我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只是令人想不到的是,阿敏竟然把哈不出也给拉来了,本来料想到的是他带着三万兵前来,可没想到,他拉了哈不出,加起来就是五万兵,这就有些难打了。不过好消息是,在路上董老虎奋力拦截,终归是让他死伤了一些,又在这里折损了不少,这就要好对付些了。”
“说到这儿,本王得说一句。”梁王问道:“你既然想让阿敏来鹧鸪镇,却为何又要让董老虎拦截?他的拦截又有什么意义?”
“为了坚定阿敏的信心。”连子宁道:“拦截的越凶,越狠,在阿敏看来就是我越不愿意让他到达鹧鸪镇,而他越是坚定的认为,鹧鸪镇这里,绝非陷阱!阿敏多疑,若不然的话,定然心中还存着疑问,而我这鹧鸪镇中的布局,虽说已足称缜密,却还有不少的疏漏,若是仔细瞧的话,也能看得出来,阿敏若不是心中坚信梁王必定在此处,说不定这会儿早就撤了,怎么会打生打死的?”
梁王听了这话觉得分外的别扭,他有些不敢置信道:“死了这么多人就是为了坚定阿敏的信心?”
“倒也不全是。”连子宁道:“还有消耗他的兵力。拦截那一日,明着摆出了拖延鞑子行军速度的架势来,阿敏为了求快,放弃许多伤员,连夜赶路。如此一来,非但联军折损了八千余人,而且军心低落,士卒疲惫至极,有这三样儿,甚至就足以决定战争的走向了。”
梁王心中颇为的不甘——其实这种情绪的根源乃是因为看到了一个比自己优秀的同龄人而心中本能的不服气在作祟——他略带着些戏谑道:“可是现在阿敏和哈不出还有四万兵,南线大军未归,你这里也只有不到四万而已,这般打下来,怕是杀敌一千,也要自损八百吧?”
“谁说我要在这里竟全功了?”连子宁奇怪的看了梁王一眼,似笑非笑道:“能在拦截途中和鹧鸪镇折损他们一万三到一万五的人马,目标就已经达到了。”
“殿下,你虽然贵为梁王,听政皇子,有些打仗的事儿,却也未必晓得多少,我便在这里与你仔细说一句。”连子宁瞧着梁王,正色道:“战争,说到底,就是以种种手段来调度分割对方,将对方的兵力分散开来。然后集中优势兵力消灭部分敌人,集小胜为大胜,从局部胜利变成全面胜利。”
梁王咂摸了半响,面色一素,郑重的向连子宁抱拳道:“城璧,我受教了。”
他不称呼连子宁为武毅伯,不自称本王,这俨然已经是摒弃身份,向连子宁执了一次弟子礼,正是学不分前后,达者为先。连子宁说的这句话,当真是金玉良言,可说把战争的本质和真滴,给一指点破。梁王听了,只觉得面前一阵豁然开朗,单单这一句话,便是已经不虚此行。
说话间,也就分外客气服气了不少。
“殿下客气了。”
连子宁应了声,拿起千里镜来又是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鹧鸪镇的战场,自言自语道:“时间差不多了,这次秦立人干得不错,把阿敏和哈不出给缠了个结实。”
“缠了个结实?想必是用那些留守鹧鸪镇将士的血肉来缠住那些鞑子们,使他们不得逃脱吧?原来在的眼中,士卒的命,可以如此的不值钱。”
梁王看到连子宁的表现,不由得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忽然想起了想必已经死伤殆尽的那一百禁军。
那些禁军的事儿,刚才连子宁只字未提。
那些禁军的命运,更是早就已经注定了的——从连子宁下令囚禁他们的那一刻起,就不可能再允许他们回到京城,向天下百姓大肆宣扬连子宁的骄狂跋扈,乃是连子宁所绝对不能容忍的。他们早就该死于连子宁的刀下,只不过当连子宁决定和梁王一起渡江西征的时候,就决定不杀他们了,但是他们的结局还是死——死于女真人和蒙古人的刀下。
因为连子宁还需要他们活一段时间,说句实在话,他们起到的作用还是相当重要的,没有他们,梁王在鹧鸪镇的消息阿敏麾下的探子未必能探知,而他们再次,也大大增加了梁王在此的可信度。增加鹧鸪镇的诱惑力,使得鹧鸪镇这块毒药在阿敏的眼中更加美味。
而现在,他们的使命完成了,自然也就该去——死了。
能把注定要死却还未死的人都利用算计到极处,如连子宁这等心机的也没几个了。
而他们的死,连子宁自然会告知梁王——对于连子宁的计划,梁王没说什么,实际就是默认了。
这些禁军回去之后,也会给梁王带来很大的麻烦,因此梁王心中虽然颇有些不忍,最后还是同意了。
连子宁视人命如草芥的这种行径,让梁王很是有些不适应,只不过他却是心里清楚,连子宁这等做法,才是最适合形势的,也是自己应该学习的。就像是他那次跟自己说过的那句话——战场上,人命不再是人命,仅仅是落在纸面上的一个数字而已。
高傲如梁王,也是不得不打心里承认,连子宁,着实是比自己优秀杰出的多。
连子宁面色肃然,道:“传令,阿济格率领大军迁移到东南方向,赫连豹从东面进攻,石大柱,你率领亲兵营,从南进攻,三面合围,重点攻击方向为哈不出所部。这个老东西,当初的那笔帐本官还没跟他算,这会儿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也敢瞎掺和而!找死!既然这样,那么今日便解决了他!”
“大柱,亲兵营,骑兵第五军,骑兵第六军,暂编为镇南战斗集群,你担任行军总管,居中指挥,记住,就有一个目标,尽量把哈不出给留下来!就算是让这老小子跑了,也得从他身上狠狠的咬掉几块肉,这一次,本官要给福余卫狠狠的放点儿血!”
“是,大人!”
“去吧!”
石大柱自告退下去。
连子宁又道:“传令给董老虎,让他带人缠住女真人,尽量死缠烂打,不要硬碰硬,给他们一个指标,至少也要拖住一盏茶之间以上。”
“是!”
“传令秦立人,让他配合董老虎,主要找女真人下手,也是以纠缠为主。”连子宁顿了顿,道:“告诉他,这一次,他做的很好。”
“是!”
随着连子宁一道道命令,传令兵一波*的把命令送了出去,整个鹧鸪镇外围,顿时是风云涌动起来。
梁王有些诧异问道:“武毅伯,本王并无意插手战事,只是心中好奇,因此便多嘴问一句。本王虽并不通晓兵事,却也知道伤其十指不若断其一指的道理,现如今咱们重点对付的乃是阿敏,却为何要对哈不出竭尽全力,反而对阿敏只以纠缠为主?”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