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雪夜的,一群人顶着风雪,打着火把,一步一个脚印的踩在堆积了厚厚一层的雪地上,赶往事发地。
这一去,可就不得了了。
出事的地点,是连通泾县与源县之间的官道上,到峡谷这一带,已经是隶属于源县的地界了。
而出事的人,正是前往通州赈灾归来的大皇子一行人,不知为何会绕了路走到源县来,行至峡谷处,恰巧碰上两边山体崩塌,泥石夹杂着积雪倾泻而下,顷刻之间便将一整队人马淹没,便是走在最前方开路的人,也没能幸免,虽不至于一道被埋了去,但也被落下的碎石树木砸倒在地,运气不好的当场就去了,运气好的,也不过就剩下一口气。
也幸得好还有活口,赶来查看情况的官兵才能在第一时间得知遇险的人是大皇子,当即遣了人赶回县城禀告县令,余下的人则留在原地参与救援。
根据幸存者的描述,一行人大致锁定了大皇子所乘坐的马车所处的位置,越过前方堆积的障碍,或是就近找断裂的树枝,或是直接拿起手中的佩刀,一声不吭的苦挖起来。
——
李修齐在熟睡之中被人吵醒,或者说,不只是他,便是他周围的邻里,也都被吵醒了。
那震天响的敲门声以及扯着嗓子的喊声,想装作听不见都不行。
李修齐抓起床边的衣衫披上,出了房门,穿过院子去开门。
“谁啊?大半夜扰民知不知道!”他语气很差,脸色更差。
却不想,门外竟是熟人。
“王捕头,你这是……”他还没说完,便被王捕头一把抓着手腕,便往门外拖。
李修齐原本就剩的不多的睡意一瞬间消失无踪,惊讶道,“有话好说啊,我可没犯什么事,你这样叫别人看见了,指不定怎么想我……喂喂,你倒是说句话啊……就算不说好歹让我加件衣服吧,天寒地冻的,我的小命可是经不起折腾啊……”
李修齐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话,王捕头也没回他半句,硬是蛮横的扯着他一路出了巷子,然后塞进了停在巷口的马车里。
两人甫一上车,赶车的车夫便挥舞着手中的鞭子,准确而迅速的落到了马屁股上,马儿吃痛,撒蹄子狂奔起来。
一路颠簸,很快便出了城。
王捕头这才转过头来看向李修齐,黑暗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听得出他严肃的语气,“李公子,大皇子一行人行至峡谷,不幸遇上山体崩塌,被埋在峡谷之中,而今生死未卜,属下奉县令大人之令,带您尽快过去。”
冷不防听到这样的消息,李修齐整个人都愣住了,“大皇子?他怎么会途径源县,这里并非由通州去往京城的必经之处啊,算了,这不重要,你们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
“就在不久之前,城中百姓察觉到这边传出巨响声,恐为地动,人心不安,县令大人命我等前去查看,却得知大皇子遇险的消息。”
“怎么会……怎么会……”李修齐喃喃道。
马车继续朝着峡谷飞奔,然而在积雪覆盖的道路上越走越慢,最后被砂石树干等杂物彻底挡了去路。
王捕头只得拖着李修齐准备徒步敢去。
深夜里,仍由细雪纷飞,寒风呼啸而过。
李修齐被匆忙从家中拽来,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在车里时就冷得直哆嗦,这会儿更是不行了,一步三跳,恨不得蹦出火花来,嘴上却没有半句话。
因为等着他们的,是生死未知的大皇子,或许还有他们的前程与性命。
不知怎么的,李修齐忽然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脑中思绪万千。
他很清楚县令大人为什么会首先想到他,其一是因为他的身世,毕竟是李家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是知道的,其二,他是得到两代帝王赞扬的李御医的孙子,虽说习医较晚,但比起县上的大夫来,也是不差的。
这样有眼界,知轻重,有医术的人选,放眼这个源县,也就他一个了,所以,县令舍他其谁。
只是,县令却不知道,李修齐不喜欢大皇子。
无关身份,无关才学。
只是因为一个人。
曾经他以为他只要努力,就能够配得上她。后来却发现,隔在他们之间的不是家世门楣,甚至不可逾越,仿佛天地之间的一道鸿沟,除了看着,无能为力。
他会愿意继承祖父衣钵学医,不仅是因为不忍辜负老人的期待,还抱着可以接近她的心思。
而大皇子却是不同的。
虽然对方不曾明显表露过,但是李修齐能察觉到,他同样喜欢那个人。晋朝向来民风开放,若是他想,也并非不能如愿。
短短一段路,李修齐脑中却掠过想法无数,然而等真正看到躺在雪地之中,一身伤痕生死未卜的大皇子,所有的杂念都被抛之脑后。
他从未见过这个天之骄子如此落魄不堪的样子,也为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可笑。
大到君臣大义,小到医者良心,君子之德,都不允许他在这种时候动小心思。
即便不喜欢,这个人,他也必须竭尽全力去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