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里有个什么事儿那是传得很快的,而且是越传越邪乎,你千万不要低估了那些大妈的想象力和传播力!
有人说在路上见到了砖匠,拖着厚厚的棺材板板一路走一路哭;有人说看见孔家二老浑身脏兮兮的臭不可闻在河边洗澡,越洗身上越脏,闹的现在河里都没人敢用水了。还有人说,孔家大宅门口砖匠天天蹲在那,脖子就吊在他们家门梁上。
总之人心开始恐慌,村里又陷入了久违的不安中。
小孔身上的溃烂已经到了穿不上衣服的境地,每天路过那座大宅都可以听见他在屋里的惨叫;寡妇也有阵子没见到出门了,她儿子跟前托人请了几个医生回去也没听见什么下文,据说是开始咳血了,有人说得了肺病,会传染,于是也就没人敢去探望。
突然有一天,村里来了俩救护车,乌拉拉的小孔和寡妇一家都被车子送去外边。这两户人家都是难缠的主,村里也派人跟了去,情况貌似不是很妙,隔了一天又被乌拉乌拉的给送了回来。
医院给的结论很简单:小孔得的就是普通湿疹,给配了俩药膏就回来了;寡妇压根连感冒都没有,检查结果都是好的,在医院里到处跟医生说她被鬼给缠上了,教人当做神经病给送了回来。
事实是否是如此?善良的洪村人还是挺相信科学的,但是传言依旧在继续,这孔老大看着自己儿子天天挠也不是个法子,想起了那位“高人”临走前说的话,心里捉摸着难不成应验了,这是要开始倒霉了,于是又花了点钱把那人给请回来了。
这是一位什么高人呢?当年孔老大出门的时候也是身无分文的出去闯江湖,走投无路的时候遇到一个算命看相的,孔老大喜欢扯,就坐那跟人攀谈了起来。那人对孔老大说,他的财运在东南方,命中有两个贵人会帮助他,只要他朝着那个方向找到贵人,他孔老大来日势必会是飞黄腾达的富贵人。
这落魄的时候谁不愿意听好话,可惜他孔老大兜里没有半文钱,那算命的也说了,将来等他发达了再来感谢他也不迟。其实,这都是小把戏,只不过当年的孔老大不懂,这算命的要是遇上落魄的,都会这么说,这其实是一门投资学。
每天遇到二十个跟你来算命的,这其中将来只要有两个发达了也有十分之一的概率,这两人里头只要有一个人还记得他,那将来指不定也不会亏待他到哪里去。要说这算命道士可是天使轮投资的祖师爷,一本万利,零风险,高收益高回报……
不过孔老大也的确按照他所说,也不知是那先生算的准,还是他孔老大就是富贵命。在东南方向他还真就遇到了贵人,一工地缺人就把他给弄了去。孔老大这人手艺不错,脑子转得又快,一阵子混下来就结实了一帮兄弟,恰好当初招他进去的工头老家有事走了,他凭着自己那张嘴跟上头搞好了关系就接了班。没过多久,他就有了一支跟着自己混的队伍,那会儿整赶上改革开放的好时代,到处都在上马各种项目,孔老大聪明就聪明在他是第一批发明转包这个行当的人。
每天夹着公文包到处跑工地,张嘴就是自己手底下有多少人,“咔咔”得签合同,拿到合同就又到处找人来接活儿,自己压根就是一二道贩子。就这么的,孔老大挣了钱,他也不食言,回头真去找到了那位先生,大红包的给着,好酒好菜的招呼着。可那先生却也奇怪,死活不愿意跟着孔老大享福,依旧到处打游击摆摊算命,于是孔老大对他是越发的深信不疑。
这一回回家迁坟也是这位先生给出的主意,他给孔老大算过,要是还想再往上爬一爬,孔老大就得回去动一动土。可一开始不是家里兄弟姐妹们不同意嘛,他把这情况回去跟那先生一汇报,人家说你别急,我给你想个法子。
第二天给了孔老大几张红绿纸,让他悄悄的把这些东西挨家挨户的压在那些人的床板底下,只要照做就行。果不然,没了几天,几个人就都答应了,说是爹娘托梦上来骂了,孔老大乐得嘴都裂开了花,自己这是找到了真神了。
孔老大不是没回去找过那位神,去过几次都没见着,有人说是让城管给撵走了,孔老大这回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再去。这一回他运气不错,老远的就看见那位爷在广场上跟一落魄青年攀谈着,上前就是一句:“哥啊,您得帮帮老弟啊,这都翻天了啊。”
这下可把那攀谈的青年给吓得不轻,一看这人穿得不错,白衬衫黑皮鞋,还夹着个包,怎么得都像是个干部或是老板。人家这层次的人都来跪求了,刚才先生跟自己说要去东南边发展会遇到俩贵人估摸着错不了,带着希望,那小伙儿从此走上一条传销的不归路……
这算命是谁?后来我们才知道他还是有些来路的,这厮乃是闾山派分支下面的一个黑头法师,这种教派的弟子多半都是散居道士,他们供奉的是闾山九郎临水夫人和张觅娘等民间传说神,最早的时候在福建一带流行。
后来很多年后,我曾经有机会去到闾山派的福州龙潭角,如今真的是南台岛上一个小角落。江滨仓前路穿过这里时,往里靠了靠,剪下指甲般的一小片临江地带,有人建起了围墙,门额上书“龙潭角”,又有一排小字“祈雨处放生首池”。进得门来,脚下十分逼仄,只容下一株大榕树和一个悬空小庙。江水苍绿,从眼前无声地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