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宁死了,便意味着坛子岭已经失守,坛子岭的失守,代表着江陵正式成了一座孤城,征北军在堵住了江陵的守军之后,大军可以通过坛子岭一带长驱直入通州,一切都结束了,刑恕枯坐在房内,他已经没有兴趣再去关注征北军在城下肆无忌惮的筑城行动了.
刑恕不知道从良那里出了什么岔子,坛子岭坚守了十四天,按理说,援军早就应当抵达了,但直到现在,他还没有看到援军的影子.
接下来的事情刑恕已经能想到,蒙族骑兵长驱直入,江陵守军军心溃散,各自为政,征北军开始攻城,城内毫无抵抗意志,稍作抵抗,便会作鸟兽散.
眼下征北军还没有开始攻城,是因为他们想让坛子岭已破的消息在江陵城内再多发酵一段时间,让城内的军心再乱一些,二来,也许此时他们正在布置着侧击通州,围歼从良,雄阔海的战略,对于已成了鸡胁一般的江陵,早一天晚一天收拾并没有什么不同.
城内到处都是喧哗声,这与之前有了很大的区别,来到江陵的世家私军的确都是精锐,在一切顺利的时候,他们也有着相当严格的军纪,但当面临绝境的时候,这些来自不同家族的世家军队终于露出了致命的缺点,每一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想法,而军队,应当只有一个声音.
刑恕没有想着却处理这个问题,已经没有必要了,自己即便出面,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房门轻轻响动,王斌走了进来.
“坐吧!”指了指自己的对面,刑恕道:”大家都在讨论些什么呢?”
“刑大人,各家都在讨论着突围的问题.”
“突围?”刑恕失声而笑,”王斌,你也这样想吗?”
王斌无言摇头,”突围死得更快.”
“是啊,突围死得更快!”刑恕赞赏地点点头,”你看得很清楚,我们其实已经死了,只不过是早晚而已.”
“那刑大人,您是不是要召集这些家族将领,向他们说清眼下的形式,如今,大家还是和舟共济的好,一旦突围,败亡必速.”
“还有必要么?”刑恕摇头道:”你觉得这个时候,他们还会听我的么?我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王斌沉默半晌,”刑大人,我是一个武将,不像你,能文能武,我心中有一个疑惑,一直没有想明白,想请大人为我解惑!”
“王将军请直言.”
“我们为什么要为秦柔娘和他的儿子拼命?她值得我们为之付出身家性命么?”王斌看着刑恕,道.
听了这个问题,刑恕哈哈大笑起来,”王将军,你认为我们是在了为了秦柔娘这个女人拼命?”
“难道不是吗?”
刑恕脸上的笑容依然,”按你这个说法,现在我们对面的云昭一定是在为李勉拼命罗?”
王斌一怔,”这个自然不是,云昭是自己想要当皇帝,坐天下的,他自然是为他自己拼命.”
“我们不想当皇帝,也没有想过造反,但实则上,我们也是在为自己拼命,曹仪,还有你们家的王景略大人,这些人都不是凡凡之辈,如果有与云昭妥协的可能,我们怎以会拼上身家性命来作一场负面居多的搏杀?与云昭需要李勉作为大旗一样,我们也一样需要大越这面大旗来作为幌子,好支撑场面.”
停了一下,刑恕又接着道:”在大越,你,我,还有许许多多和我们差不多身份的人,处在这个时代的最顶端,大越是一棵大树的话,我们就是他的枝丫,他的根系,我们已然融合成了一体,我们想要蓬勃生长,就得拼命维系大越这棵大树活着.而云昭呢,他在干什么,他在挖这棵树,他想将这棵树给砍倒,大树倒了,我们是不是也会跌落尘埃?与那千千万万的贱民一般无二,王斌,你敢想象你的儿子,孙子,卷起裤腿在田里耕田锄草,牵牛赶羊么?你能想像让你的后世子孙为了几文钱而斤斤计较么?你能想象你的后人为了明天去那里找到吃的而无法入睡么?你能想像你的后人衣裳褴褛面黄肌瘦在街上乞讨么?”
王斌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脑子中似乎浮现出自己的儿孙那些凄惨的画面.”不,绝对不行!”他厉声道.
“一个朝代毁灭,新一个朝代兴起,最惨的必然是在前一个朝代那些处于顶端的人物,因为造反者只有将这些人全部打倒在地,踩在泥土之中,才能建立起属于他们的世界,王斌,我们就是那些必然要被打倒的人.”
看着对方,刑恕道:”我们不是在为别人,我们是在为自己战斗,秦柔娘,算得上是一个厉害女人,但也只不过是与我们的利益相同,一拍即合而已.”
“我们是在为自己战斗?”王斌喃喃地道.
“不错,为自己战斗!”刑恕笑道:”王将军,那些世家要逃,便由他们逃去吧,能逃出去一些,那也是他们的运气,这些人在以后会接着为了反抗而与云昭作对的,我们不必拦着他们.”
“我可不想死得窝窝囊囊.”王斌叹道:”男儿立于世,不能安享百年,老死床榻,便当壮怀激烈,慷慨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