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惠卿拱手:“明润,据我调查,河湟,陕西,环庆,鄜延诸路,本有成法,粮秣转运,也有成制。里正衙前,他们承担的就是这项任务。”
“乡里富户,占据酒坊,茶场,渡头。得了这些利益,自然就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
“职掌官物押运和供应,自然就是这些富户衙前应该尽的义务,如果在押运供应的过程中有了损失,自然就应当由他们赔偿。”
“只要将法度立起来,明确他们的职责,便不需要多劳官府费心,督责就行了。”
苏油笑道:“就是因为这样,才使仁宗痛下决心,废掉了衙前之役。”
“如今陕西富户扑买坊场,是已经和朝廷签署了协议的,在协议当中,明确规定了双方当履行的职责,从来没有规定说,朝廷可以随意撕毁协议,或者给他们添加额外的义务。”
“之前也已经缴纳了榷费,也就是说,只要富户们完成了协议上的内容,每年按照规定缴足了榷费,他们对合同的义务就算是完成了。”
“如果国家要修改合同,添加衙前义务,那也必须等到这一期合同完成之后,修改合同条文,重新招标。”
“除非之前的合同存在明显瑕疵,有官商勾结之嫌。否则,之前订立的合同就是合法有效的。如果因为那样需要修改合同的话,事情就大了,得启动检察程序,问责地方官员。”
“还有,陕西行《免役法》已然多年,大家交免役钱,宽剩钱,目的就是为了以钱代役。”
“如今钱收了,役照有,安石相公新法的好处,如何体现得出来?这不是失信于民,给他老人家抹黑吗?”
吕惠卿也哑然了。
苏油这才缓缓说道:“我朝初无固定役法。仁宗初期,有派里正轮充的‘里正衙前’,募充的‘长名衙前’和以富户承充的‘乡户衙前’诸名色。后因衙前负担沉重,为减轻亏累,官府特许承担重难差役的衙前,承包酒坊,以资弥补。”
“然而依旧难行,承役者往往赔累破产,嘉祐治平间,又相继废止。”
“熙宁三年,始兴行免役法,衙前改为雇役,以坊场钱募充。”
“募充不足,又行摊派,名曰免役钱。”
“各地以役钱不足为由,再添名目,名曰宽剩。”
“然而这些名色,多沦为官府补贴衙役胥吏所用,实际用于役务者,十无一二。”
“故名为新法,实为巧立名目的苛捐杂税,这也是安石相公立法不周,监督不善,造成地方有机可乘。”
“现在吕公想要恢复衙前,那陕西之前所收免役钱,宽剩钱,是否就应该发给这些衙前?如果是这样,我没有意见。”
“我的坚持只有一条,民力不能滥用,百姓交了赋税,役务也用役钱支抵,那么他们已经尽到了对国家的义务。”
“在此之外的一切负担,国家必须予以相应的补偿。”
“这个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无论是对百姓来说,还是对官府来说!”
“好!”范纯粹一点不计较苏油之前怼他的墨子七患了:“明润此语大善!国家和百姓,都有各自的义务,国家不当以强权要求百姓一而再,再而三地加深负担,此乃失信于民!”
李察却不以为然:“小民素来贪鄙,今日得让一尺,明日就得进一丈。要我说,好逸恶劳,乃人之常性,严刑峻法以下,方才人人得尽力。”
苏油看了李察一眼:“要照这么说,李副使也是好逸恶劳喽?如今忠勤王事,也是纠核严酷之故?”
苏油冷冷地说道:“自我进入陕西地面,李副使之名就如雷贯耳,两路人言,‘宁逢黑杀,莫逢稷察’,这个话,李副使没听说过?”
李察顿时变色,大冷的冬天,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