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已经计划好了,致仕以后便以此为乐,搞一门《碑帖学》出来,那今后自己文化美学上的成就,也不比研究甲骨文的韩家人差。
取过盛水的葫芦和抹布,将抹布用水淋了,王珪蹲下身来,在一面残碑上抹拭,石碑吃水之后,字迹就清晰地显露了出来。
这是一名僧人的墓碑,王珪先不读,先是欣赏书法风格,然后自己在心中断了一个年代,之后才开始细读文字,从中找寻线索,以验证自己的判断。
就听身后一个声音轻轻地说道:“相公好雅兴。”
王珪转身:“哟,持正,这么巧?”
想要站起,一时间蹲得久了,腿脚就有些酸麻,没能站稳。
蔡确赶紧将他扶住:“相公休沐都不在家中静养,还来研究书法,实在让后学钦佩。”
王珪“嗨”了一声:“就是个小爱好而已,跟你说的没关系。对了,持正却又是因何而来?”
蔡确低声道:“特为相公而来。”
“是急事吗?何不等休沐完毕之后去政事堂……”
蔡确拱手:“政事堂……现在可有些不便。”
王珪刚说完也反应了过来,苏颂如今也是参知政事,蔡确要在政事堂和王珪掰扯小九九,可不是有些不便?
见王珪无语,蔡确这才说道:“陛下戊戌日有诏,自今汴河水涨及一丈四尺以上,即令于向上两堤,相视地形低下可以纳水处决之。”
王珪默默点头,黄河连续两年分水行洪,说明这个法子是有效的,赵顼对这抗洪新法非常重视,于是命令在连通汴京的经济命脉上开始施行。
这是苏明润理工一派的强项,这功劳谁也抢不走,哪怕是他让,朝堂上其它派别都不敢接。
谁特么知道你到底有没有给我们挖坑?理工坑太深奥,火星逆行都能被你们破解,惹不起惹不起……
蔡确接着说道:“戊申日,陛下又诏,集贤院学士,参知政事苏颂同详定官制。”
元丰改制,苏颂和毕仲衍拿了头彩,现在《唐六典》《备对》已经搞完,赵顼非常满意,见王珪这边进度落后,便让已经空下来的苏颂和毕仲衍参与进来。
这就分走了王珪的一部分任务,同样的,苏颂也就拿到了竞争改制后左右仆射之职的入场券。
蔡确继续说道:“丙辰,陛下再诏:‘自南北通和以来,国信文字,差集贤院学士苏颂编类。’”
“苏颂进对,陛下有言:‘朝廷与契丹通好岁久,故事、仪式,遗散者多,每使人生事,无以折正。朕欲集国朝以来至昨代州定地界文案,以类编次为书,使后来得以稽据,非卿不可成。’”
“因令置局于军机处机宜司,辟晁补之检阅文字。”
王珪皱起了眉头:“西事未了,东事何为?”
蔡确缓缓地说道:“走一步,看十步,以陛下有些操切的性子,或者想不到这么久远,总是有人谏议之故。”
王珪点头,脸上愁容就起来了,这么多事情堆在一起,大概率可以认为,这是苏油在暗中布局元丰改制后的朝堂了,不禁冷笑道:“好深重的心机,天下人还以为他天生仁性,与世无争。呵呵呵……当真是了不起。”
蔡确说道:“癸丑,陛下诏内外官司举官悉罢。令大理卿崔台符同尚书吏部、审官东、西、三班院议选格。罢中书堂选之权,悉归有司。”
这一条才是元丰改制的核心内容,赵顼通过这样的方式,取消了宰相对中上级官员的任免权,相当于直接将相权削掉了一半。
这是王珪的本质工作,不再需要蔡确解释:“将官员任免权交给吏部,这是改制的过渡举措,重要的事情得做到前头,陛下英睿,乃千古罕见之君。”
蔡确微笑:“不过相公之权日蹙,朝中有人想借势布局,于改制后架空相公,自不待言。”